第176章 謝謝你肯告訴我（2）
鹿小朵好不容易掙開眾八卦人士的包圍圈，方才鬆了一口氣，手機就在白大褂的口袋裏“嗡嗡嗡”振動起來。
“喂？”鹿小朵微笑著接起，隨即臉色大變。
亞信醫院大門口，急救車呼嘯而來。早早候著的鹿小朵，心急如焚迎上去。車門打開，跳下來急救醫生護士和趙美麗、鹿小珠。
不遠處，任驚鴻也正隨著兩名心內科醫生快步走了出來。
戴著呼吸麵罩的鹿傳鵬被抬下來，臉色蠟黃，雙目緊閉。
“爸！爸！這是怎麽了？趙美麗！”鹿小朵跟著推車跑。
趙美麗跟在一旁，又慌又急，“小朵，快救救你爸爸！快救救他啊！”
任驚鴻撥開人群，上前翻看鹿傳鵬的眼皮，又聽了聽心音，對急救醫生道：“快，送急診室！”
鹿傳鵬被急急送往急診室。
任驚鴻快步跟在鹿小朵身邊，“他是你爸爸？”
“嗯。”鹿小朵眼淚汪汪。
任驚鴻叮囑鹿小朵，“嗯，別因為患者是你爸爸而亂了陣腳，這個時候更需要冷靜。來，協助我！”
說完，任驚鴻快速追上推車。鹿小朵愣怔三秒，擦掉眼淚，追了上去。
推車的輪子飛轉，緊跟著幾人匆忙的腳步。
任驚鴻看清了鹿傳鵬的臉，一怔，暗道，原來是他，自己特意叮囑要他辦住院手續，他卻自行離開的那個病人。
對啊，他叫鹿傳鵬，姓鹿……任驚鴻憐惜地看了鹿小朵一眼。
急診室裏，鹿傳鵬已經被紮上點滴，護士在調速度。
任驚鴻看了一眼，叮囑護士，“再慢一點。”
“好。”護士調慢。
鹿小朵看著鹿爸爸難看的臉色，擔憂不已，她側頭看了任驚鴻一眼，“我爸爸以前找你看過病？”
“嗯，記得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他當時情況不太好，我建議他馬上住院，做進一步檢查，但他沒辦手續就離開了。他從沒提起過嗎？”
原來爸爸的病早已嚴重了，她卻一點都不知道，真是不孝順的女兒。鹿小朵難過地搖頭。為什麽爸爸來亞信看病都不告訴她呢？
一旁的趙美麗突然叫了起來：“幾個月以前？你是說，我老公的病早就嚴重了？哎！我們可是在你們這兒裝的支架，還是夏院長親自做的手術啊！”
任驚鴻看她一眼，點點頭：“我知道。”
“知道有什麽用？你，你得給我們一個交代呀！為什麽，啊，為什麽又嚴重了？！”趙美麗憤怒地叫嚷。
任驚鴻做了個手勢，讓趙美麗情緒穩定一點，然後道：“具體病情還要查證，您先別急。鹿醫生，你去辦住院手續吧。”
任驚鴻將一摞單據遞給鹿小朵。
鹿小朵一張一張看單據，抬起頭，“先交5000元押金，對吧？”
任驚鴻點點頭。
鹿小朵神色遲疑，又有些難堪，她看了一眼趙美麗。
趙美麗一下明白了鹿小朵的眼神，她急了，“不會吧朵姐，你上班這麽長時間了，5000塊錢肯定能交上吧！”
鹿小朵深吸一口氣：“還真沒有……
趙美麗就差跺腳了，“不會吧，你的工資都去哪兒了？”
工資去哪兒了？她的工資卡依然有張副卡在趙美麗那裏。 每個月，基本上她都隻是看到一條短信，表示工資到賬了，然後很快，就會被趙美麗一筆筆刷掉……
“我的工資去哪了，你不知道？”
鹿小朵沒好氣地上下打量趙美麗和鹿小珠的穿著。
趙美麗戴著誇張的白金大耳環，脖子上的珍珠項鏈每個有手指粗大；鹿小珠頭上小巧精致的貝蕾帽……
鹿小珠不由伸手扶了扶帽子，這頂帽子花了好幾百呢。
趙美麗看看任驚鴻，尷尬地拉了拉衣服，“……看我們幹嘛，這都打折時候淘的貨，再說了，沒幾件衣服我出門不也是丟你爸的臉嗎？……搞得家好像被我敗光了一樣……”
趙美麗說著說著就理直氣壯起來。
鹿小珠偷偷瞄一眼任驚鴻，有些難堪地拉了拉趙美麗的衣角。
趙美麗正說得起勁，一瞪鹿小珠，“拉我幹嘛？拉破了就這麽一件了！”
任驚鴻想起鹿傳鵬在看病時，曾說過家裏經濟條件不寬裕。現在看來，不但不寬裕，還很緊張，這個擔子，恐怕都落在鹿小朵身上。
他看一眼身旁的鹿小朵，此刻的她，拿著一疊單據，單薄又脆弱，顫動的睫毛，如無處停靠的蝴蝶……
他一時明白了很多。他知道她家境不算好，但是，顯然不是家境不夠好這麽簡單，她還要負擔一家人的生活……從前他責怪鹿小朵不把全部心思放在學業上、工作上，原來，他這麽自以為是。他從未像這一刻這般，希望能保護她，支撐她。
任驚鴻拿出錢包，從裏麵掏出一張卡，遞給鹿小朵，“先去交錢。”
鹿小朵怎麽肯用任驚鴻的錢，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不能收……”
任驚鴻眼神微黯，“為什麽不能收？你現在不是急著用錢嗎？”
趙美麗看著在兩人之間被推來推去的卡，手不由伸到半空，“要不……”
鹿小朵利索地打斷她：“不行！”
任驚鴻一把扯過鹿小朵，往旁邊走了幾步。
趙美麗和鹿小珠看著二人的互動，都有些吃驚。
趙美麗在想，沒想到鹿小朵身邊的優質男還不少，個個都對她這麽好，朵姐厲害呀。
鹿小珠則眼睛瞪得老大，在鹿小朵和任驚鴻之間逡巡——哇塞，這個任醫生，貌似和之前見到的“夏姐夫”不相上下呀，各有各的帥，而且，對她姐還這麽好，她都有些糊塗了，到底哪個才是“姐夫”？
任驚鴻哪知道那對母女在想什麽，他湊近鹿小朵，低聲道：“為什麽不接我的卡？從美國回來我們反而疏遠了，不管你在想些什麽，我們至少是同事，你爸爸現在這麽危險，人命關天的，你忍心再拖下去嗎？”
鹿小朵還要說什麽，任驚鴻已經堅定地把卡往鹿小朵手裏一塞。
鹿小朵看著手裏的卡，想了想，“那好，謝謝你，我隻借5000，過兩天我一發工資就還你。”
任驚鴻點點頭，鬆了一口氣。能幫到她，也算是盡了他一點小小的心意。他快步離開。
趙美麗和鹿小珠兩人守在鹿傳鵬身邊，互望了一眼——如果不是鹿傳鵬病了，趙美麗肯定會湊過來八卦。
鹿傳鵬呻|吟了一聲。鹿小珠急忙撲過去，“爸，你覺得怎麽樣？”
然而鹿傳鵬並沒有清醒。
鹿小珠看著爸爸蒼白的臉，後悔不已。要是爸爸真的……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原諒自己。
災難使人成長，這一刻，鹿小珠深刻地了解了自己的家，為自己的不靠譜而難過。爸爸年紀大了，一直有心髒病。爸爸肯定希望她盡快懂事，也能幫著一起撐起這個家。可是她，都在做什麽呢？她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醫院一樓繳費窗口前排著長隊，鹿小朵隨著隊伍慢慢往前移。
她看著手中的卡，苦笑一下，要是夏時雨知道她借用任驚鴻的錢，一定會生氣她為什麽不給他打電話。其實她是打算找夏時雨的，正所謂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反正她欠他的債，已經欠習慣了。隻是如今——
她看看手裏的卡，輕輕歎一口氣。
真的堅持不用，估計師父會生氣。即便是和夏時雨在一起了，這樣與師父撇清，師父也會覺得莫名其妙吧，畢竟，他們從未開始過，需要撇清什麽呢？而且，師父畢竟曾是她的帶教老師，對她的好，那是沒話說……
可是也不怪夏時雨擔心，有時她自己也會探究自己的內心，她真的對任驚鴻毫無感覺了嗎？
其實也不。那夏日午後身穿白襯衫、騎著自行車的任驚鴻，那驕陽下的盛世容顏，如一幅名畫，估計會在她心底的某個角落，長長久久地存在。
她青春的記憶，青澀的初戀，如蒲公英般，隨飛飄揚，在遇見他的那一刻，落下種子。
她現在能明白，為什麽師父總是有時對她親近，有時冷淡。或者他的內心，也是糾結的吧。要放下過去，也並不容易。
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
青澀的、朦朧的情誼，真的遭遇了熱烈的、正負極相遇的熱烈情感，她才體會到，原來的一切，不過是虛幻。而真實的愛，是熱烈的，互動的，你是被人珍愛的，而對方，亦為你所珍惜。
她拿出手機，給夏時雨撥電話。
電話那頭，夏時雨心疼地安慰她，“你別急啊，我下了班就過來。還有——小朵，雖然你爸爸生病了我說好高興不妥，但我現在真的開心，驚鴻哥借錢給你的事，你肯告訴我……”
鹿小朵微微一笑。有些事情，要明明白白說清楚，一些不必要的誤會，能避免就避免吧。
她深吸一口氣，將銀行卡遞給窗口的收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