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艱不拆（3）
上午九點，亞信國際醫院的大會議室裏，此刻雖坐滿了人，卻鴉雀無聲。
任驚鴻看了看還空著的首席“院長”位置，又低頭繼續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麽。
大門此時打開，夏佑非走了進來。他看上去五十多歲，身材高大，相貌端正嚴厲，一看就知是久在高位之人。
眾醫生紛紛站起，麵露恭謹。
夏佑非在首位坐下，雙手平壓，“都坐吧。今天召集這個會，是要宣布一項任務。”
眾人頓時表情不一，兩眼緊盯夏院長。
夏佑非看看眾人，慢條斯理道：“剛剛收到醫學院那邊的邀請，希望院方派遣一名心血管領域的專家協助校方完成一個新課題。作為醫學院的附屬醫院，這當然是義不容辭的事……”
“哦，是這事……”眾醫生們互相交流眼神，竊竊私語。
“所以，我已答應了校方，各位，你們有什麽想法嗎？”夏佑非繼續道。
眾人一時靜默。
任驚鴻看看左右，隨即看向夏佑非，真誠地道：“夏院長，我可以去。”
夏佑非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坐在任驚鴻對麵的冷峰，看一眼任驚鴻，站起來，不緊不慢地道：“我也可以去。”
看著冷峰坐下，夏佑非微微一愣，神情有些複雜。
“還有人願意去嗎？”
場上一時尷尬地靜默。這種任務，對於已經在一線的醫務人員來說，意思並不大。所拿到的津貼與浪費的時間不成正比。與其說是提高科研能力，不如說是培養後進來得更準確。當然，如果這個課題獲得國家大獎又另當別論。可是得到國家大獎是這麽容易的嗎？
夏佑非略有不快，神情更為冷峻，“其它人都不願意去是嗎？工作不是請客吃飯，沒有什麽願意不願意的，人力資源部已經有了推薦名單，我會根據大家的工作情況，挑選一名最合適的人選。這事就這樣，散會。”
說完，夏佑非率先走出會議室。
眾醫生們交頭接耳著，從會議室魚貫而出。
任驚鴻合上筆記本，跟在眾人身後。
冷峰掃一眼走在最前頭的夏佑非，暗自冷哼一聲，隨即斂容，快步走到驚鴻身邊，和他並行。
“驚鴻——”
“冷副院長。”任驚鴻略帶微笑。他心裏暗自詫異，這冷副院長一向不太待見自己，為什麽叫住他。
“去學校帶課題組的事你怎麽看？”
“挺好，那是我的母校，回到那應該會很親切。”任驚鴻是真的願意回母校看看。
“噯——，夏院長怎麽舍得你去，大材小用啊。看好了，夏院長一定會安排別的人去，不是你，也不是我。” 冷峰詭秘一笑，快步先走。
任驚鴻看看冷峰，微歎一口氣。這時手機傳來震動聲。他點開一看，是夏院長發來的信息：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任驚鴻很快來到夏院長辦公室。
寬大的辦公桌後，夏佑非端起茶喝了一口，直奔主題道：“學校帶課題的事我打算安排衛冰去。”
“為什麽？”果然讓冷峰言中，任驚鴻一時不是滋味。
夏佑非看一眼任驚鴻：“不是什麽有意思的事，讓衛冰去就行了。”
“可是院長，有意思的事讓我去，沒意思的事就不讓我去，我是您的學生，您這麽安排會讓人覺著不公平。”
夏佑非眉頭微皺：“哦？是有人說什麽了嗎？”
“……沒有。”任驚鴻欲言又止。
夏佑非看看任驚鴻，心內明白，肯定是有誰在任驚鴻麵前說了些什麽。而這誰，他也清楚得很。他自然不在意這誰，但是，任驚鴻還年輕……
夏佑非沉吟著，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眺望。
美麗的醫學院不怎麽美麗的女生宿舍裏，王思聰從電腦前抬起頭，伸了個懶腰，越顯得腰肢纖細，胸部飽滿。
鹿小朵恰好也從電腦前抬頭，嘖嘖讚歎，“美人真是一舉一動都引人暇思啊。”
王思聰嫵媚地衝她一笑，突然想起什麽：“忙了一天，還沒補維生素呢。”
她從抽屜裏拿出一瓶維生素，倒出兩粒，用水衝服。
“我也是。”鹿小朵從抽屜裏拿出一個保鮮盒，裏麵放有一整根胡蘿卜，“嘎吱”一口，開始嚼起來。
“哎，你聽說了嗎？咱們學校的重點課題在選人你知道嗎？”思聰對小朵吃胡蘿卜的行為顯然早已習以為常。
“張老師負責的那個吧？知道，剛聽說。”小朵嘎嘣脆地咬著。
“嗯，聽說學校給課題組不少支持，還外請了專家任指導老師，報名的同學特別多。你要不要報名啊？”
“說不想參加那是假的。可是這種機會都是給學校的佼佼者們準備的，能輪到我？我還是老老實實打我的工吧。”鹿小朵不覺得自己有機會。
“你傻啊，聽說這種課題，參與的人是有補貼的，應該不比你打工少呢。再說，你成績也很棒啊，年年拿獎學金，還是在做這麽多份兼職的情況下。”王思聰力挺好友。
鹿小朵感動地上前擁抱王思聰，“誒唷，隻有你，對我才是真愛啦。不過，自家知自家事，沒有實力，與其浪費時間在這種競爭上，還不如踏實打工，我還想安排好時間，再找個醫院去實習，畢業方便找個好去處。”
“算了，”思聰暗自歎息，她是真的覺得鹿小朵有天賦，不過入選人數太少也是事實。她故作嫌棄，“聽說課題組也就選三五個學生加入，五年級裏，光你們臨床專業，就有兩個常年霸占第一第二的，肯定輪不上你。”
“就是啊。”鹿小朵聳聳肩。
夏時雨這兩天很無聊。不是工作不忙，而是提不起勁。他大約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如此，不就一個不知好歹的臭丫頭麽，因此更加覺得自己無聊透頂。
百無聊賴之際，夏時雨做完兩台微整手術，也無心回應眾美女的招呼，換了衣服就往外走。剛走到前台處，前台小麗就衝他示意梁瓊瓊又來了。
這女人還真是——然而在他皺眉之前，梁瓊瓊已嬌笑上前：
“時雨，等你半天了，明天是奶奶生日，這蛋糕你還沒訂吧。”
“電話訂就行了。”夏時雨記得明天是奶奶生日，隻是這一忙，都忘了準備禮物。他心裏暗暗批評自己。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哼，你可不算關心奶奶哦，她老人家上次說過她愛吃蘿拉的蛋糕，這家店可火了，電話都預訂不了，咱們趕緊過去一趟。”梁瓊瓊嗔怪地白他一眼，非常地風情萬種。
這個理由非常充分。
自從母親去世後，時雨和父親的關係就陷入僵局。一直照顧他的，就是他慈愛的、今年已82歲的奶奶。
夏時雨打量眼前這女人。不過早春季節，已是清涼裝扮。一條玫紅色高腰線短裙，露出長長筆直的腿，細長的黑色飄帶隨風飛揚，在初春裏不動聲色地張揚妖嬈。
這梁瓊瓊在海市的紈絝界裏，因為漂亮、作風豪放，也算顯眼。她家裏做玩具類的生意，算是小富二代。這短短的時間，不知道通過什麽關係，竟然和他奶奶套上了近乎。奶奶打過兩次電話來，都提起梁瓊瓊。
時雨終於正眼看她了，果然走時雨奶奶路線這一招是對了。梁瓊瓊暗暗為自己點讚。
這段時間，她輾轉各種關係，對夏時雨各種打聽了解，意外發現，她媽媽竟然是夏時雨奶奶表上加表的遠房外甥女！她完全可以叫夏時雨奶奶一聲“姨外婆！”
“別發呆了，走了，快去訂蛋糕！”梁瓊瓊強壓住內心的歡喜，自來熟地挽上時雨的胳膊，拖他上了車。
海市最繁華的街道——香榭裏大街中心廣場處，人潮湧動，各種商場促銷此起彼伏。
“蘿拉”蛋糕店門口，鹿小朵穿著褐色大熊寶寶的人偶服裝，僅露出一張滿滿膠原蛋白的臉，蹦跳著給路人發促銷傳單。
“蘿拉10周年慶，蛋糕八五折了啊，新鮮的蛋糕、慕斯、冰淇淋……”鹿小朵清脆悅耳的聲音。不時有路人接過小朵手裏的傳單，谘詢打折情況，小朵耐心講解。
“時雨，就這家……”梁瓊瓊拖著夏時雨，她的10公分高跟鞋絲毫不能阻礙她飛奔的腳步。
“今天特惠……”鹿小朵繼續蹦蹦跳跳地發著傳單，一張傳單遞到梁瓊瓊手上。
“特惠？訂生日蛋糕也有折扣嗎？……是你？”梁瓊瓊感興趣地詢問。這一看，發現竟然是鹿小朵。
梁瓊瓊身後，夏時雨也看到了鹿小朵這隻“大熊”，不由吃驚兼好笑，走了過來。
鹿小朵暗叫晦氣，怎麽又碰到這兩隻妖孽。
她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兩步，客氣疏離地道：“要訂蛋糕，請上三樓，我這裏沒有。”
梁瓊瓊不知道她與夏時雨之後的各種恩怨，這一聽之下，哪裏感受不出她的冷淡。她也隻在夏時雨麵前吃過癟，此刻不由有些羞惱，哼，一個打工妹，給臉不要臉！梁瓊瓊傲嬌地抬起下巴：“時雨，她碰你車的錢還了沒有？”
正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夏時雨深深皺眉，“訂蛋糕就訂蛋糕，扯那麽多做什麽！”說罷，自顧往店裏走。
梁瓊瓊急忙追上，上前挽住夏時雨，微扭身子撒嬌道：“時雨，你等等我嘛。”
鹿小朵完全看不下去，扭過臉低聲輕啐：“一對妖孽，倒是很般配。”
聲音雖然輕，然後夏時雨卻是聽見了，他不知為什麽，覺得很不爽，不由走回：“你罵誰妖孽？”
小朵賭氣道：“誰應就是誰！”
笨笨的大熊模樣，微微嘟著的嘴，夏時雨不知為什麽，覺得這樣的鹿小朵竟然異常可愛。他輕咳一聲，假裝嚴肅：“行，你好好幹吧——早點還錢，不然我一定會收利息。”
鹿小朵大吃一驚：“利息？”
夏時雨點點頭，雙手插褲兜，準備離去，被鹿小朵一把扯住。
“利息你也要？你當我是理財產品啊？”
“小朵——”一聲尖叫從嘈雜的人聲中破眾而出，夏時雨正待反唇相譏，此時不由住口看向來人。
王思聰狂奔而來的姿勢，並沒有影響她的美貌氣質，反而長發飄飄，有著意外的仙氣——梁瓊瓊不由向夏時雨靠近幾分，警惕地看向來人。
思聰已經看到夏時雨，以及挨著他站的梁瓊瓊。她不由眼神微暗，朝時雨靦腆地點點頭，隨即拉住小朵就要跑。
小朵一把扯住思聰：“你做什麽啊？”
“沒時間了，回頭再解釋！”王思聰扯著鹿小朵，剛好路邊有一輛出租車，思聰推著鹿小朵上了車。
“思聰，我的衣服還沒換！”開動的出租車上傳來鹿小朵氣急敗壞的聲音。
夏時雨不由微笑。
“時雨你笑什麽？”梁瓊瓊感覺到夏時雨的好心情與她無關，有些懊惱和不安。
“沒什麽，買蛋糕去。”夏時雨唇角微揚，率先走向“蘿拉”。
出租車很快在醫學院門口停下。已脫下熊寶寶外套的小朵與思聰兩人在校園裏狂奔。
校園一角紅色屋頂的圖書館裏，大大的梯形大會議室人滿為患，任驚鴻正在講台上聲情並茂地說著什麽，台下滿滿的學生，正專注而激動地傾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