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殺魚
今的氣不太好。
從程家大院的任何一處望向空,都隻能見到烏雲密布,分明就是晌午,卻昏沉得仿佛夜色降臨。
燈籠早已點亮,處處能見燈火通明。
平日裏到處都能見到的仆從卻不知躲到了何處,隻有一個不清楚情況的在花園裏散步,嘴裏還唱著歡快的調。
他剛剛進階成為玄級強者,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還幻想著自己能在這座古老又龐大的莊園中占據一席之地。
“作死的家夥!”
還沒走到一半,一個婆子打扮的婦人急急忙忙地把這笨蛋拉扯到角落裏,低聲罵道。
“趕緊給我回房去呆著!不知道今邪乎嗎?還敢在這亂走,就不怕一條命就這樣丟了去!”
笨蛋之所以稱之為笨蛋,便是被老娘打了一下頭還罵了一頓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露出一臉的茫然。
婦人警惕地注視著周圍,對這傻兒子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把聲音壓得更低:“就在昨晚上,家主和家主夫人遭到伏擊、生死不明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事實上,情況不隻是生死不明那麽簡單。
婦人早上出門的時候,菜市場上的血腥味濃得嚇人。
街道上、巷裏,都是昨晚上被殺的人,大概是因為黑暗島的島主也被殺了,島上秩序失衡,屍體全部都留著在那沒被拖走。
掌權人死了,程家要變了。
程家變,黑暗島也要跟著迎來血腥大洗牌。
“不是還有個姐嗎?”
笨蛋大吃一驚,好一會兒,才聲地問道。
婦人再也按捺不住,一巴掌對著傻兒子的腦袋蓋去,罵道:“蠢貨!怎麽就不長點心眼?姐是個癡傻兒,爹娘都沒了,她還能怎樣?”
程家家大業大,旁係支係都枝繁葉茂,族人眾多,傳承家業的嫡係卻是人丁凋零。
尤其上一代掌權的家主,他嫡出庶出的兒女們加起來,包括夭折的在內,也統共不過五指之數。
其中又以當代家主和三老爺最為出色,尤其是家主,年紀輕輕便聞名於下,乃是百年以來賦最強大的才之一,一人便能撐起整個程家。
奈何家主的子嗣緣不旺,成婚十載,隻得了一個姐。
若這姐聰明伶俐,不,就算是個普通的孩子,有著普通的資質也就罷了。
可這姐命不好,雖投生家主夫人肚皮裏,卻是個生來的癡傻,也無任何修行資質,放普通人家裏隻怕早就扔水缸溺死了。
程家得有個正經的繼承人。
指望家主,目前看來是不太可能了,雖然家主和家主夫人還很年輕。
與家主相反,三老爺恰恰是個很有子孫福的,他成婚隻有五年,孩子卻抱了三個,還不帶庶出的妾生子。
老爺有能力也有手段,隻可惜家主光芒太盛,他一直被壓著不能出頭。
如今,家主和家主夫人皆遇難,三老爺會甘心屈居人下?
不可能!
昨夜裏的大殺戮已經向世人宣告了他的目的,他要洗牌做程家的家主!
笨蛋也清楚這些彎繞,可他是家主的腦殘粉,被老娘打了又罵,還是甩開老娘悄悄地向姐的院子裏尋去。
他想,家主若是死了,好歹也得留存著一縷血脈延續下去。新網首發z
三老爺平時看著也溫和,對一個癡傻姐,應該不會狠得下心腸把她給殺了。
再怎麽,姐也是他的血緣之親,是他的侄女。
大姐住在程家最美最好的院子。
黑暗島所有人都知道,姐住的芳菲樓是家主夫人設計建成的,據比神朝皇帝的禦花園更恢弘漂亮。
姐是個癡傻兒。
可她也是家主唯一的孩子。
家主和家主夫人從不嫌棄她。手機端:/
程家實在太大,笨蛋還在尋來的路上,芳菲樓卻已經血流成河。
芳菲樓裏伺候的丫鬟、婆子一個不漏地被捆著,在癡傻的姐麵前,他們被行刑的劊子手一個個地砍殺。
人頭已經堆成了一座山峰。
沒有人求饒,沒有人呻吟痛叫,隻有微弱的哭聲。
三老爺程昱坐在上頭,端著茶杯慢慢地看,俊美如潘安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屬於人的情感,隻有漠然和殘忍。
三老爺的庶長子程遠坐在父親的左手邊,他看著死在麵前的人,又看了看與三老爺一同坐在上頭的癡傻姐程蘊,終於忍不住心中翻湧的思緒,低聲喊道:“爹,夠了!”
程昱看了他一眼,語氣不鹹不淡:“傻子都沒哭,你一個正常人就受不了了?”
程遠低著頭,聲音裏帶著沉重和壓抑:“爹,她隻是個傻子。”
因為是傻子,所以什麽都不知道,她沒有心,也沒有情緒。
在傻子麵前殺人,就跟任何事一樣,都是尋常。
沒有人注意到,癡傻姐那對木木的眼珠子,極輕微地轉動了一下,就像是在看著程遠,目光十分專注。
程昱道:“她是傻子,你更是我的兒子。”
斬草要除根,他這向來聰明的庶長子,怎麽就不能理解呢?
程家掌權人必然是他,他這庶長子,便是內定的程家繼承人,殺伐果斷是肯定的。
程遠感覺到父親的怒氣,隻好閉了嘴。
他看向另一張主座上的癡傻堂妹,她呆呆地看著場中被殺的人,長得固然可愛,卻如一尊沒有生命的木偶娃娃,渾然不知晝夜相處的隨從丫鬟們已被殺得差不多。
與其他人不同,程遠對這個生來癡傻的堂妹還是挺喜歡的。
因為她不會話、不會思考,卻是個人。
他可以把許多事情都告訴她。
她不會出去。
芳菲樓裏的人很快被殺光了,血腥氣彌漫,昔日美景如今宛若地獄,隻有癡傻姐依舊是個木偶人。
“爺,全都殺死了,一個不剩。”三老爺的一號狗腿子程潛上前道。
其實也不是一個不剩,還剩下最後一個呢。
程昱微微頷首,終於放下茶杯,偏頭看向另一張椅子上坐著的癡傻侄女,笑得如同一個疼愛侄女的好叔叔:“暖暖,今這出戲好看嗎?”
癡傻兒當然不會回答他,連一個微的反應都沒有。
程家的癡傻兒也與其他傻子不同,她不哭不鬧,也不流口水,乖巧得就像個假人。
程昱不在乎這些,格外溫和地道:“那些都是菜,你才是今的大菜。我的暖暖乖侄女,你的爹娘都被端上宴席,還差你一個就能湊齊一桌盛宴了。”
“爹,您要殺了她?!”程遠聽到這個消息,驀地站了起來。
程昱的臉上隻有冰冷沒有溫情:“一個孽種、廢柴,難道還留著?”
程遠並沒有程昱的鐵石心腸,他看了看癡傻兒,緊咬著下唇,竟是噗通一下跪在父親麵前:“兒子鬥膽,甘願領罰,懇請爹留她一命。畢竟……畢竟她也是程家的女兒,是您的親侄女,也是我的堂妹。”
程昱低頭看著自己的庶長子,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倔強地跪著不願起,似乎他不答應了,便會跪到他答應為止。
程昱微微一笑,他已是而立之年,然而保養得好,看起來依舊是個美男子,笑著格外好看,能讓大姑娘媳婦全都紅了臉。
“不過是個傻子,也當得起你這一跪,未免輕賤。”他道。
程遠跪著道:“您是兒子的爹。”
跪跪地跪父母,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顯然,程遠並不認為自己的一跪很輕賤。
程昱又笑了,看向狗腿子程潛,道:“大少爺應該是喜歡傻子這種類型的,你吩咐下去,給他找上十個八個,養在屋裏給他逗趣玩兒。”
著,他看向兒子:“滿意了嗎?聽我送你的兩個丫頭,你到現在都沒有動過她們,想來是我不了解你的愛好。”
狗腿子領命下去了,滿麵笑容。
這事再好辦不過。
黑暗島什麽都缺,隻有漂亮的孩子從來都沒有少過。
程遠重複道:“兒子隻有一個請求。”
他不敢拒絕父親的賜予,也不敢要求父親,隻能強調自己下跪的目的。
程昱麵上露出無奈之色,他對美貌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那丫鬟立刻抱了癡傻姐走到他麵前,癡傻姐也任由她抱著,連掙紮都沒有。
“抬起頭來。”程昱命令兒子,他裹了裹衣袖,伸手撩開癡傻侄女的裙子,隨意在她腿間摸了摸,對兒子道,“你看,她就是個木偶。”
十歲的姑娘,也該知羞恥了。
癡傻兒不知羞恥,任人玩弄。
程昱收了手,馬上便有丫鬟端了水給他淨手。
同樣沒有人注意到,癡傻姐呆滯的眼睛裏有一瞬間被憤怒和殺意所掩蓋。
程昱洗了手,慢條斯理地接過手帕擦幹淨,對呆若木雞的兒子道:“你喜歡癡傻的,便灌了藥把他們都變成癡傻罷……這一個有點特殊,她是不能給你玩兒的。”
程遠完全被親爹的變態行徑嚇傻了,兩眼發直沒有回神。
程昱和顏悅色:“你明知道爹最疼你,先起來。左右不過是個傻子,爹不會拂了你的意,也就留著她一命好了。”
程遠回神了,趕緊道:“謝謝爹!”
程昱笑了一笑。
狗腿子二號一直在悄悄觀察著自家老爺的神色,即刻走上來,諂媚問道:“請問老爺有何吩咐?”
“把她流放,是生是死,皆由來定吧。”程昱自覺這樣的處理已經足夠仁慈,對兒子的驚愕完全當做看不到。
這種處罰在黑暗島很常見。
不過,被處罰的對象多是鬥爭失敗者,他們會被削去修為廢了根骨,丟進隨機傳送陣裏流放,十有八九是被空間亂流撕扯成碎片。
程遠心知,這已經是父親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
再胡鬧下去,隻怕他這個向來重視的庶長子都要被翻臉。
三老爺看似溫和,實則最是冷酷不過,隻對自己的親生骨血存著那麽一丁點少得可憐的溫情。
癡傻姐被程遠親手放進了隨機傳送陣中。
他猶豫再三,還是把脖子上掛著的玉塞回衣襟,轉而掏出一枚銅錢大的護身符,慎重地把它藏在堂妹的衣兜裏。
程遠親手啟動了傳送陣。
目睹堂妹消失,他有點怔怔的,覺得心口狠狠抽痛了一下,就像一把刀子插了進去。
堂妹能活著嗎?
程遠不知道,但他衷心地希望她能活著,即便這個希望十分渺茫。
另一邊,程昱聽到了手下的匯報,微微一笑:“到底是我兒子,沒有暈了頭把我給的護身符送了那傻子。”
如果程遠把那塊玉給了傻子,他該把程遠丟入無盡海了。
無盡海就在黑暗島附近,但是那裏藏著極大的危險,就算是成名已久的高手程昱,他也不敢輕易涉足。
程遠被丟進去,沒有護身符保護著,大概兩刻鍾左右就可以為他收屍了。
“家主!”程昱還未成為家主,二號狗腿子已經開始叫了,他聲道,“芳菲樓外有個蠢貨求見,是個玄級術者,他懇求您,希望您能讓他帶走傻子。”
程昱擺擺手:“隻是個玄級,留著礙眼,殺了。”他站起身,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道,“吩咐下去,我要在十後繼承家主之位。”
於是,又一顆人頭滾在地上。
這一,流淌著鮮血的並不隻有黑暗島的街道,還有芳菲樓,花園裏的血匯成一條溪流,漸漸染紅了斥巨資建起的十畝芳菲湖。
十之後,程昱成為新的掌權人。
程遠則是程家的未來掌權人,無人能越過他去,包括嫡出的弟妹。
日夜更替,血染的芳菲湖漸漸恢複清澈,芳菲樓也成了新任家主夫人的住處。
沒有人記起程家下落不明的前家主夫妻,也沒有人記起那個癡傻姐。
琅宇大陸真的很大。
從南北大陸中樞的黑暗島出發,前往位於北大陸東邊的神朝與南慶接壤地帶,即便是晝夜不停地騎快馬,也得花上兩年的時間。
但是,程家的癡傻棄女被放在隨機傳送陣上,她隻用了短短兩個呼吸的時間,便將這漫長而遙遠的距離跨越了。
不幸的是,她出現的地方是個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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