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班主們慌忙又聚到李巡檢的麵前,紛紛說道:“李總爺!列位兄弟們翻找的是我們的銀兩,不知被老朱藏到哪裏去了,若是兄弟們翻找出來,根據包裹銀兩的包袱布,也可以判斷出是誰家的銀兩,我們在旁看著,也是個證明。萬一有個短缺,說不清楚了,那就很麻煩啦!”
李巡檢破口大罵:“放屁,放屁,我們官府辦案,能有什麽短缺。你們以為咱們官差辦案也是在唱大戲嗎?豈容無關閑人圍觀。都給我把他們打出去,不要妨礙了咱們查案。”
旁邊的幾名捕快應諾一聲,各舉鐵尺、鎖鏈,向外轟趕這些班主們。眾班主無奈,隻得蹌步走出院子。“哐當”一聲響,捕快們在身後關上了院門。眾班主們彼此苦笑,無可奈何。眼看著前麵十餘步外,一輛囚車載著老朱,轔轔前行。老朱在囚籠裏站不直身子,傴僂著腰,一手扶著囚籠上的木欄杆,一手提著文具箱,身形枯縞,白發蒼蒼,顯得十分的憔悴悲苦。
眾班主們歎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不是這老兒昧了咱們的銀子,咱們何苦如此為難他呢!”
一邊說著,反正是要出巷子,走上大街的,眾人們便快步趕上囚車,亂眼喁喁,向囚籠裏張望。老朱抬起眼來,正視前方,不理睬他們。
眾班主們七嘴八舌的說道:“老朱,你可後悔了麽?還不快快交出銀子,坦白自首,從寬發落,省得捱那大牢裏的苦楚。”
老朱嘶聲叫道:“被偷兒偷走了,教我怎麽交待?便是到了府尹大人的堂上,我也是這個話兒。”
有人怒道:“府尹大人聰明公正,判案如神,你這老兒斷斷是蒙混不過去的。若是惹惱了大人,請你吃一頓板子,你這老兒一命嗚呼。那些贓銀也都叫你相好的婊子去養了小白臉,你也受用不著,看你生氣不生氣。”
聽了這話,老朱大怒,豎眉睜眼,似乎是要發作,但卻強自按捺下來,“哼”了一聲,仍然目視前方,不理睬眾人。
又有人說道:“老朱,你坐牢之後,我們在外麵替你上下打點,保證不讓你吃苦。你想吃什麽,想喝什麽,便都對牢頭講,我們替你送進去,不要你操心。你安心寫作,早早把這劇本寫完,咱們將來還有再轉環、再相見的地步,老朱,你細思我言,不可再誤了。”
老朱聽了這話,微微一點頭,道一聲“領教”,便又不說話了。
轉眼間,走出小巷子,捕快們駕著囚車,向府署而去。眾班主們立在巷子口上,看著街道上匆匆暮歸的行人們,那西下的殘陽,映著天邊的彤雲,殷紅似血。四合裏的天色,漸漸昏黃黯淡了下來。眾班主們又閑話了幾句,便各自回家去了。
官府既然接下了這個案子,就按照正式流程,慢慢的偵辦了起來。眾班主們雖然是原告,但都是民間百姓,沒有權利過問辦案進展的詳情。不過,眾人們都通過宋先生,對於案情進展的狀況,還是了解得比較詳細的。
那天傍晚時候,老朱被押到官府,衙門裏早就下班了,便把老朱投入監牢,胡亂睡了一宿。第二天下午,府尹徐大人審理此案。大堂上,徐老爺在書案上翻看著相關的卷宗,衙吏們從獄牢裏提出老朱,帶到大堂前,吆喝著要他跪倒行禮。
老朱嘶聲叫道:“老夫當年考中過秀才,有功名在身,此次被人汙告,實不曾犯罪,求老爺恩典,給個體麵。”
旁邊的師爺冷笑道:“朱家熙,你也是個文人,早年間也讀過聖賢之書。自甘墜落,老而不死,既操此賤業,還又行出欺詐民財的無恥之事,虧你還有臉說自己考取過功名!也罷,既然你是秀才,取出憑照來,咱們驗看無誤,自然依法處置。”
老朱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他倒也並沒有說謊。不過,自從絕望於功名之後,這秀才的身份也就可有可無了。當初考取秀才後,官府發給的秀才資格證書,都是數十年前之事了,哪裏曉得放在何處了?當年,老妻還在世之時,也許當做廢紙扔了,也是有可能的。現在倉促要找,怎麽找得到呢?
兩旁的衙吏們喝起威武,要犯人下跪。老朱雙膝哆索著,心中屈服,已經情意下跪了。
可是,徐老爺卻微微一笑,說道:“朱老叟既然如此說,當不以虛言誆我,不必跪了,給一個座位。待我發落。”
堂上眾人,盡皆驚訝,隻得搬來一張座椅,教這老兒坐了。老朱長籲一口氣,暗叫‘僥幸’,心中實在不明白大老爺為什麽這樣寬待自己,不覺起了幾分奢望。
那文案師爺心中也是奇怪,更擔心莫不成老爺與這朱老叟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淵源麽?那麽,這個案子可就有點兒複雜啦!
一邊這樣盤算著,一邊眯著眼睛偷覷著徐大人。
徐大人仍然微笑著,向文案師爺呶了呶嘴,賓主兩人相處已久,十分默契。師爺領會府尹大人的意思,湊過臉去。徐大人叫著師爺的表字,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
“若甫老弟,咱們該怎麽辦案子就怎麽辦案子,你別瞎猜疑。”
“是,東翁,自然是要這樣。可是,東翁為何賞他座位?豈不驕縱了這犯人?”
“嗬嗬,他既然說自己是秀才,那他自然就是秀才。若是他說自己是舉人、狀元,我也願意信他,嗬嗬!”
“哎呀,東翁,這又是什麽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