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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6章 朱仿壺具

  陳國和一臉茫然,“朱文鈞?這人我沒聽說過啊。”


  徐政福沒插嘴,等著李承介紹,他對朱文鈞也不算非常了解。


  李承微微一笑,拿起眼前的紫砂壺,指了指壺底的“翼盦(音安)”,“朱文鈞老先生,別號翼盦……”


  朱文鈞先生出生於1882年,江浙蕭山人。


  上世紀末,他留學牛津,是清廷最早留學牛津的一批學子。曾祖為“蕭山相國”“三朝元老”“五部尚書”,道光十二年一甲第二名探花郎,翰林院掌院學士、上書房總師傅朱鳳標。


  蕭山朱家,可謂家學淵源深厚。


  正是這份背景,讓朱文鈞先生的國學和西學,兩廂具長。


  留學歸國後,先署度支部員外郎,辛亥革命後任財政部參事、鹽務署廳長。二十年代,故宮博物院成立,即被聘為專委成員,負責鑒定書畫碑帖。


  朱文鈞先生的鑒定能力,被當時的故宮博物館馬衡院長,稱之為“識密洞鑒”。


  他一生酷好收藏與鑒定,擁有魏、唐、宋各色碑帖七百多幅,藏書兩萬多冊,明清家具二十多件套,此外還有諸多硯台、壺具等。


  朱家所藏物品,在1954年,由朱老的夫人張藼祇(音同萱齊)女士率子朱家濟、家濂、家源、家溍四兄弟,無償捐贈給各大博物館。


  他的四個兒子,都是文物大家。


  長子朱家濟,二十歲就在故宮工作,此後更任國家鑒定委的成員;


  二子朱家濂,國博研究員,著名古籍版本學專家;

  三子朱家源,則是著名的史學家、考古學家和鑒賞家;


  四子朱家溍,京師故宮現任研究員,國家鑒定委成員,太和殿金鑾寶座的修複者。


  目前,朱家溍的女兒朱傳榮先生,也在京師故宮工作,一位傑出的文博工作者。


  三代服務於故宮,因而朱家又有“故宮文保世家”的美譽。


  李承簡略介紹了一番朱文鈞老先生的生平,讓三位聽者,都有些目瞪口呆,實在是讓人敬佩。


  大家唏噓一番後,陳國和頗為好奇地打量著李承,“你是根據什麽,鑒定這把壺為朱仿?”


  早先李加成介紹李承“鬼才,什麽都懂”,陳國和還以為是他的誇獎之語,沒想到這位小年輕還確實有真材實料,短短幾分鍾就鑒定出“朱仿”。


  驚訝的不僅是陳國和,徐政福更吃驚,他同樣瞪大雙目地盯著李承,想要得知答案。


  朱文鈞先生非常喜歡陳曼生的字畫及紫砂壺,為此,他取了陳曼生的字“翼盦(音安)”為自己的別號。與其他人喜好收藏曼生十八式不同,老先生喜歡動手仿製。


  他仿製的“曼生壺”概不外售,全部自己留用,因而,“翼盦仿曼生壺”數量極少,又因為朱文鈞1937年英年早逝,在俠州劍州聲名不顯,故此,他仿製曼生壺的事情,俠州劍州知道的人,真的不多。


  這其中,肯定不包括李承。


  2014年,京師故宮舉行朱家溍先生誕辰一百周年展,朱家的事跡在網絡廣為流傳,朱傳榮女士更是在這次展出上,獻上一件朱文鈞老先生仿製的“曼生十八式之一井欄壺”。


  賈鄭廷,曾親眼目睹過那把“翼盦仿”,對老先生特意留下的“翼盦款”,印象非常深刻。


  真正原因,李承自然沒法說,不過,以結果逆推鑒定證據,就容易許多。


  他單手執壺口,翻轉過來,“陳鴻壽雖然有別號為翼盦,但是更多的出現在書畫作品上,屬於書畫別號而非紫砂別號。”


  “就現在市麵上可以見到的曼生十八式壺具,其留款多為曼生、曼生銘、阿曼陀室,或‘曼生為七薌題’等含有‘曼’字款,尚未發現一款‘翼盦’款紫砂茶具。”


  徐政福點點頭,同意了他的說法,也正是這一點,讓徐政福對這件紫砂茶壺,起了疑心,繼而追索尋跡,最終鑒定為“仿品”。


  他伸手揉揉太陽穴,有些氣餒和沮喪。


  他自認這次鑒定是自己的一次傑作,因而今天特意挑出這把壺,用來試試李承的水準。哪成想,人家三兩下就鑒定出來。


  讓他如何不氣餒?

  李承的話還沒說完,隻聽他又說道,“剛才那隻是疑點鑒定,其實這把壺本身,也有一些仿製品的特征。”


  “哦?你詳細說說。”陳國和坐直身子,不在將李承當成單純的晚輩,有點請教的意味了。


  “紫砂壺具有發色的特性,也就是紫砂壺使用越長久、茶水溫度越高,變色越明顯,越光亮,越可愛迷人,因而有‘紫砂百年一變色’的說法。”


  李承將這把壺重新放在桌麵上,緩緩轉動,示意給大家看。


  “這款壺,包漿看起來厚重,但色澤有些暗啞,並非上百年的發色包漿,而是屬於後天盤玩所形成的‘手漿’。手漿偏沉,自然包漿偏亮,兩者還是有區別的。”


  這就屬於專家級眼力才能看出來,普通人想要分別,挺難的。


  李加成一竅不通,陳國和略懂一點,但很明顯,分別不出,隻有徐政福懂這句話的意思。


  這種經驗,懂就是懂,不懂的話,解釋還是不懂,多上手比較就明白。


  如果真要解釋,以珠串為例,幾個月不停的盤玩,珠串也能上包漿,也很亮,但是這種亮是油亮,浮,珠串的底子上始終都有一些色沉,遠不像上百年珠串的那種如玉的質感。


  李承沒打算解釋給陳國和聽,繼續說道,“第三點就是壺身的刻字。”


  “陶瓷刻字刻花,以竹刀為器,講究樸、簡、骨、峻。陳鴻壽老先生的字,廣泛學習漢碑,尤其善於從漢摩崖石刻中汲取營養,因而在用筆上又多了一份金石氣的‘剛’,講究一氣嗬成。”


  “我們再來看看這把壺上的刻字。”李承的手指,在“潤同仙掌露,清似玉壺冰”以及背麵的“磁甌盛月看金鋪”幾個字掠過,在其中幾個字上停留。


  “很明顯,這幾處有著停頓,上下不是非常連貫。這是仿製者永遠達不到原作標準的地方,因為仿者要停下來繼續觀摩,和思考如何仿製得更像一些。這也就造成竹刀的不流暢。”


  李承收回手臂,微笑著對徐政福說道,“基於這三點,我鑒定這件紫砂茶具,為朱文鈞老先生三十年代的仿製品。不知徐館長是不是認同?”


  徐政福此時已經真心被李承鎮住,拱拱手搖頭苦笑,“名家子弟,名不虛傳,還真是後浪推前浪,老朽佩服!”


  陳國和不明白這老頭今天上門為啥,可麵子還是要給的,笑著擺擺手,“你老徐不是也看出蹊蹺來了麽?一時瑜亮,不用自謙。”


  他這話,其實不太合適——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在鑒定方麵和一位六十出頭的“鑒定大師”,一時瑜亮……隻是一時間沒想到更合適的。


  “嘿,老陳,你們聊完沒有?早餐準備好了,讓孩子們來吃飯吧。”


  蔡姨的聲音從客廳傳來,緊接著她探頭看了眼房內,發現徐政福也在,點點頭打了聲招呼,“老徐,這麽早過來,又有好東西送來。”


  徐政福抬頭笑笑,顯然,他不止一次的上門推貨。


  “兩個小家夥,去吃飯吧。我和老徐再聊聊。”陳國和擺擺手,示意李承和李加成倆人去吃飯,他自己還有些事和徐政福聊聊——老徐今天登門,怪怪的。


  早餐很豐盛,蔡姨吩咐廚師新煮的菜粥,還有煎至金黃的鍋貼和菜餅,很美味。


  李承在早餐的間隙,忽然發現一件頗為蹊蹺的事——蔡姨坐在旁邊喝著蜂蜜水時,眼睛盯著李加成,端詳得很仔細,神情挺滿意的。


  怎麽……一股子丈母娘看女婿的味?


  嗯?一陣閃電,劃破李承心中的迷障。


  我去!不會吧!四叔家和陳家,有結親的意思?如果真是這樣,剛才見麵時陳芝英的“刁蠻”,倒是能解釋得通~!


  這家夥!稍後找他算賬!


  不對啊,記憶中這家夥的妻子是個小模特,生兒育女婚姻幸福的很,四叔還給兒媳婦獎勵一架飛機,大紅包上億的包著……怎麽會和劍州陳家攪和在一起?

  難不成這樁姻緣,最後無疾而終?因而沒被世人所知?

  還是自己帶來的蝴蝶效應?

  …………


  樓上陳品英的閨房,姐妹倆趴在床上,四條修長的腿搭在床沿邊。


  陳芝英還在擺弄那串藍月亮瑪瑙手串,忽而側過臉看姐姐,“阿姐,四叔家的這位也不錯耶,不比那個戴姆差,估計爸媽更願意你和他交往。”


  剛才,從妹妹口中得知信息,陳品英這會也挺煩的。


  妹妹所說的戴姆,是奉化家族的長房五脈的長孫,去年紐約大學肄業回台,在一次朋友聚會上,陳品英遇到他,兩人有了交往,但是,陳國和對這種從政家族不是很感冒,雖然沒有直接反對,但言語還是能聽出一些的。


  戴姆和馬丁的相貌都不錯,隻是一個桀驁不馴,一個溫文爾雅,一個家族從政,一個家族巨富,隻怕父親真的更願意與四叔家接親……


  陳品英細腿亂蹬,捂著腦袋,“哎呀,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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