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2章 光陰之箭
館內遊客數量不算多，四人間的談話也沒有避諱什麽，聲音不小。李承綴在他們身邊不遠，將他們的談話內容聽得七八分，似乎在討論一隻觸摸表的維修。
觸摸表？難怪了！
觸摸表算得上手表中的冷門設計，主要是為了視力較差的消費者設計的計時器，擒縱係統和動力係統與普通鍾表一樣，但是觸摸表的顯示係統另辟蹊徑。
“觸摸式手表”表盤上通常會設計有兩個不同的凸起，分別作為時針和分針。在表盤上覆有一個由彈性材料做成的外膜，表盤上的凸起能夠鼓出外層，並且在外膜裏正常轉動。“觸摸式手表”表盤的邊緣大多設計有四個凹凸不同的定位點分別代表6點、12點、18點和0點，可以幫助快速的進行定位。鍾表主人可以通過觸摸鼓出的“時針”和“分針”，來判斷出當前的時間。
相比普通機械表，觸摸式計時器的結構要複雜一些，更容易出問題，尤其是老古董觸摸表，很容易因為外露的觸摸係統老化或物理損壞，而導致擒縱係統出問題，經常還會導致動力係統癱瘓，所以，老古董觸摸表的修繕，是鍾表界的超級難題之一。
聽到老古董觸摸表的修理，李承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跟緊兩步，終於引起四人中的赫爾的疑惑。他扭頭看看兩米外的東方麵孔兩分鍾後，擠出一絲笑容問道，“嗨，朋友，對鍾表感興趣？”
李承的緊跟引起他的懷疑，隻是他們幾人的談話內容不涉及什麽秘密，所以，他的問話還算友好。不過，這句問話引起杜斯伯格夫婦還有老喬治對李承的關注，三人目光都投射過來。
呃，被發現了？
李承撓撓頭，笑容有點尬，“真的很抱歉，我並非故意偷聽，隻是……對你們提到的觸摸式鍾表，很好奇。額，我也算是一名鍾表修理師，曾經修理過萬國豪森跳字數顯腕表，還有雅克德羅的小鳥座鍾，所以……”
他攤攤手，一副我隻是好奇的模樣。
這句話，無疑承認剛才在偷聽，不過，他說出的萬國豪森跳字數顯，還有雅克德羅小鳥座鍾，都是歐羅巴很有名的鍾表類型，技術鍾表的代表作，可不是那麽好修理的，所以，他的話，迅速引起杜斯伯格夫婦還有老喬治的重視。
這其中，又以老喬治最感興趣，他撥開站在中間的杜斯伯格，往前一步，笑著問道，“嗨，年輕人，能說說你遇到的跳字數顯還有小鳥座鍾，發生什麽故障嗎？”
老喬治今年六十八歲，發須全白，腰身依舊筆挺，幽藍色眸子看得李承有些恍惚，陌生而又熟悉——羅根曾被這種眼神盯了十多年，監督著學習各種鍾表修理技術。
李承出神的時間有些長，老喬治眉頭微皺，怎麽不回答問題一個勁地盯著人看？還有，他的眼神……怪怪的，看得老喬治有點不舒服，不得不輕聲咳嗽提醒一下。
“哦，不好意思，你是……喬治·丹尼爾斯大師？”
對方似乎恍過神來，眼神中有些濡慕，倒是讓老喬治有些釋然——合著是認出自己來了。
這讓他有些開心，確信對方是鍾表修理技師。
喬治·丹尼爾斯在行業內確實很有名，但絕對沒有那些政要、明星的辨識率高——鍾表行當，比較偏門，再出名的大師，被跨行業認出來的幾率都很低，隻有是本行業中的人，才有可能認出。
“嗯，我是喬治。”老喬治微笑著點頭，又抬抬手，“小夥子，還沒說你和鍾表的故事呢。”
“哦，抱歉。”李承頷首致歉後說道，“萬國豪森跳字數顯腕表，是弗洛倫汀·瓊斯的一代產品，主要問題出在動力係統。你肯定知道，波威柏係統的動力性原本就不足，又曆經百年的鏽蝕和保管不善，它的動力杆老化，因而出現慢針和停針毛病。”
“另外，那隻手表的表盤夾板出現膨漲率問題，發鼓，也影響到顯示係統的跳動……”
老喬治是世界著名鍾表大師，李承簡單描述後，他就能在腦海中複原那隻表的問題所在，同期複盤問題和處理方案——並非自己一開始所想的那種簡單的處理灰塵和除垢問題。
在聽到李承所說的發現問題及修理方案，情不自禁的點點頭，小夥子，很不錯！
“雅克德羅小鳥座鍾，又發生什麽樣的悲劇？”李承處理萬國豪森跳字數顯腕表的技術手段，讓老喬治對雅克德羅小鳥座鍾更好奇，要知道，雅克德羅鍾表一向以精密豪奢著稱。
“那座小鳥座鍾，是北美泰森食品的董事弗朗提爾在黎州蘇富比拍賣會上拍下的，拿破侖贈送給符騰堡公主安立維爾的一座小鳥座鍾。”
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那台座鍾的慘不忍睹模樣，李承笑著攤攤手，“不過，弗朗提爾家的貓，似乎不太喜歡小鳥座鍾上的鳥兒，將它從案幾上扒拉下來，摔在大理石地麵上。”
“哦！”四位聽眾，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驚歎。
杜斯伯格老先生更是舉手插話，“嗨，你說的弗朗提爾，是不是聖路易斯公羊橄欖球隊的老板？那老家夥，從我手中搶走這架座鍾後竟然發生這種事故？”
嗯？還有這種糾葛？李承和老喬治的眼光落在杜斯伯格的身上。
杜斯伯格這次主動向李承伸手，微笑點頭介紹，“嗨，我是杜斯伯格，這架鍾表館的主人，這位是我的夫人貝蒂，這位是鍾表館的技術總監赫爾。歡迎你的到訪，年輕的鍾表師！”
“威爾斯李，叫我威爾斯就可以。杜斯伯格先生，你的藏品非常精彩。”李承與他握握手後，又與貝蒂夫人及赫爾微笑點頭。
“謝謝誇獎！”杜斯伯格先生笑著聳聳肩，又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請你維修的那台小鳥座鍾，我曾經見過，而且還和弗朗提爾競過價。”
“符騰堡公主安立維爾小鳥座鍾，黃金鳥籠無鍾擺座鍾，很精美，幾年前曾出現在黎州蘇富比拍賣會上，最後被弗朗提爾以四百三十萬法郎的價格拍走。我沒他有錢，所以最終被他拿下，隻是沒想到……”他笑著攤攤手，又關心的問道，“我很好奇，那座小鳥座鍾損壞情況嚴重嗎？”
還有這麽一層糾葛？這世界，太小了。
“很慘，正麵琺琅鳥籠癟下去，知更鳥報時杆摔斷，秒針折斷，表針軸被壓進去，好在機關人偶的動力及擒縱係統沒有出現大毛病。”
李承簡單描述了那座小鳥座鍾模樣，杜斯伯格見過那件座鍾，馬上能想象到慘樣，連連搖頭，“這個弗朗提爾，也太不小心！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讓給他！”
哦？聽這口氣，杜斯伯格與正泰農場大佬弗朗提爾的關係不錯啊。
李承打量一下這位杜斯伯格先生，約莫六十出頭，個頭不算高，瘦瘦的很精神，花白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小領襯衣打著領結，一看就是個生活一絲不苟的人。至於他的夫人貝蒂，五十來歲，略肥胖，戴著紮絲巾軟簷口禮帽，很有氣質的女性。
兩人身上都透著股“貴族”味。
杜斯伯格簡單向老喬治介紹那台座鍾後，又笑著問李承，“聽你描述，弗朗提爾的小鳥座鍾，應該不止涉及鍾表維修，還涉及工藝維修，我很想知道，你最終怎麽處理的？”
“鳥籠隻能重新塑形，表層的火琺琅出現崩瓷現象，隻能入窯覆燒，這我沒辦法解決。”李承雙手勾勒個鳥籠的輪廓，笑著說道。
“至於表針的顯示係統，全部更換……其實這台座鍾最大的難點是拆卸，雅克德羅的機關人偶登峰造極，很難拆卸和重組，這才是真正的難點。”
“威爾斯說的確實很對，雅克德羅的機關人偶係統，最是精妙……你是怎麽解開他的機關係統？”老喬治微笑附和，又笑著問道。
幾人聊得不錯，無論是李承還是老喬治、赫爾，都是鍾表行當中的精英人物，包括杜斯伯格夫婦，對歐式機械鍾表的結構，也相當熟悉。
“嗨，我們為什麽要站在這裏，為什麽不去辦公室來一杯香甜的咖啡，邊喝邊聊？”貝蒂夫人舉起雙手，打斷大家。
杜斯伯格先生看看老喬治，又看看赫爾，見這兩人似乎很欣賞李承，便笑著抬手邀請，“威爾斯，我有一件藏品，是拿破侖贈送給他年邁的母親瑪麗亞·萊蒂齊亞·波拿巴的‘光陰之箭’。”
嘶！李承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氣。
“是那件紅色琺琅殼的寶璣觸摸表？”
“哦？你知道？”
當然知道！
這是世界上第一塊觸摸表，是1799年拿破侖特意為母親定製的懷表。當時，老年的瑪利亞視力已經減退，為解決這一難題，寶璣大師特別設計了這款觸摸式計時係統。
紅色琺琅表殼，上麵是一支鑲滿碎鑽的箭矢可觸摸時間，表盤四周計時的時辰位，一共鑲嵌八顆十二毫米直徑的珍珠，以及四顆重量超過八克拉的透鑽。
這是寶璣鍾表係列產品中，著名的“光陰之箭”係列第一款產品，也是世界上第一款觸摸表！
沒想到，竟然是這麽一枚鍾表絕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