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算是小漏
店鋪不大,一台六成新的本特利三腳架鋼琴占據了三分之一的麵積,攤主的工作台又占走了三分之一,剩餘的地方,見縫插針地擺放著各種小提琴、薩克斯、木吉他等二手樂器。
李承搶在她說離開之前對那位攤主問道,“有沒有曆史長一些、音質還不錯的名家小提琴?羅姆布斯琴行的老琴,就可以。”
“你要藏品級的?”老者抬頭,眼神透過玻璃鏡片上方,看向李承。
李承沒否認,又強調一遍,“音質一定要好!另外質量要有保證。”
老頭子盯著他看了眼,再低頭從操作台的下麵櫃子裏,取出一隻拍子箱——專用小提琴皮箱,兩頭橢圓,一頭大一頭小,放在麵前的櫃台上,推給李承,“自己看。”
“你來?”李承對許玥仙點頭示意。
結果這姑娘根本看不上舊貨,徑直搖頭,“我還是定製一把新琴吧,別人用過的,不太習慣。”
也是,小提琴畢竟是抵著脖子,與皮膚有親密接觸,小姑娘有點忌諱,也說得過去——其實並非她忌諱,而是質疑這麽淩亂的二手店中會有好東西?
李承笑嘻嘻伸手輕拍琴盒,“可不要後悔哦。”
對方不懂二手店,他懂啊,絕大多數時候二手店拿出的“藏品級”物件,那一定是有價值的。眼前這位老者,怎麽看都在這行業幹了幾十年,他手中怎會沒有一兩件好東西?
琴盒打開,這是一把阿瑪蒂琴。
尼科洛·阿馬蒂(1596–1684),是利國克雷莫納著名的製琴家族“阿瑪蒂家族”的代表人物。這個家族為了逃過十七世紀經常泛濫的鼠疫,將其六個兒子分發到各國,輾轉竹國、神聖羅馬帝國、殿國,甚至尼德蘭,也因此,阿瑪蒂製琴,遍布全歐羅巴。
阿瑪蒂琴的特點有兩個,其一是小提琴弧形較高,振動麵積小,因而音質滋潤柔和甜美;其二是對音孔的苛刻要求和精益求精。
阿瑪蒂在對待音孔的設計上,已盡進最大的努力,雖然後來的許多琴師對它進行細微的改動,但並沒有任何改進——這說明阿瑪蒂琴的音孔設計,已經接近小提琴的最頂級設計天花板。
李承不懂音樂,但懂琴。
單手擒住琴頸和音箱的連接處,另一隻手壓住音箱末端的頸托,將這把琴從音箱嵌扣盒中取出,隨即單手托住音箱底部,先是大略看過一遍,沒見有明顯的開裂、脫膠、榫卯活動等毛病。
這把琴的麵板和背板材質為雲杉,琴頸和琴頭為械木,具體來說應該是棗木。
從弦軸箱背麵的一邊到另一邊,展現出美麗的杉木花紋,漆的顏色為火一般金黃,琴板嵌入雙飾緣和精美的黑色渦卷裝飾。
在這把琴的音箱底部,露出燙金的花體文字,為“保羅·羅姆布斯”。此人應該羅姆布斯的後人,具體是第幾代,李承不清楚。
不過有人認識,探頭過來看看的許玥仙低聲嘀咕一句,“是海牙皇家音樂學院院長的那位保羅·羅姆布斯麽?他可是二三十年代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大師呢。”
聲音雖小,可小店不大,李承,還有那位六十來歲的老店東,聽得清清楚楚。
海牙皇家音樂學院成立於1826年,由蘭國國王威廉一世主張建立,是蘭國最古老的音樂學院。每一位院長,都自動成為“蘭國皇室首席宮廷演奏師”。
倆人都不約而同看向她,許玥仙一驚,慌忙捂住嘴搖搖頭,假裝什麽也沒說。
老店主微笑著對許玥仙豎起大拇指,“小姑娘說的沒錯,就是那位小提琴演奏大師。這把琴是我從海牙的一位老朋友那得到的,當時,它的琴頸整體和木榫根部變形,被當成一把廢琴,被我買回來。”
“調理好之後,這把保羅·羅姆布斯自製的演奏級用琴,就成為我的私人藏品。”
從話語中不難聽出,老先生對這件作品的修理很是自得,對這件藏品也很滿意。
李承聳聳肩,不以為然,“這種故障修理很難麽?最簡便的方案,莫過於將琴頸木榫連接處用水浸濕一至兩天,使琴頸木榫和琴身自動脫膠,再用薄鋼片拆下木榫,重新調整高度再裝到琴身上去,再用紫外線燈烘幹,重新上漆。僅此而已。”
這句話一出口,那位老店東一愣,李承所說的方法,恰好就是他所采用的方法!
這兩位年輕的不像話的顧客,一個隨口指出製琴大師的身份,另一位則脫口說出修理小提琴的技術核心……這都是什麽人?
“你……你是製琴師?”老店主扶著台麵站起身來,推推眼鏡盯著李承。相比那位女孩子,他對李承更好奇。
“不!準確的說,我很喜歡機械維修。”李承攤攤手。
“機械維修和樂器維修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領域!”老店東雙臂撐著台麵,努力地瞪著李承。
李承微笑搖頭,“夕羨的樂器和精密機械,在很多層麵上是共通的。鍾表和鋼琴之間,有沒有聯係?提琴和留聲機之間有沒有聯係?手風琴和共振音響之間有沒有聯係?”
“他們都是建立在數學和幾何學的基礎上的產物,不是麽?”
對於李承突然自稱為機械維修師,許玥仙一頭霧水,怎麽談話內容扯到鍾表、鋼琴修理上了?
她還年輕,不理解什麽叫做“找對人,說對話,見什麽人說什麽話”。
李承精通此道。
這位老店東,年過六十依然在維修中提琴,而且剛才話語中還有著“炫技”的成分,他基本上判斷,這位老先生是一個“理工男”,也就是喜歡玩技術的。
和這類人溝通,最好的辦法就是和他說技術。
這方麵,李承還真不怯場。
許玥仙懵頭懵腦,看著兩人像爭吵般的辯論這樂器修理和機械修理之間的關係,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威爾斯,怎麽和剛才與自己接觸的威爾斯,形同兩人?
怎麽聽著,他對機械修理和樂器修理,貌似很精通樣子?
對方六十多歲,看起來好有經驗的樣子,可似乎在辯論中聲音越來越低,而且說話的語氣,已經在平等對話,甚至某些問題溝通交流,明顯有“請教”的意味?
這是說服對方了?
一個人能博學到這種程度?這也是饒老教授的?
正暈著呢,那位老者忽然向李承伸手,微笑著自我介紹,“威爾·赫斯特,很高興認識你,優秀的東方年輕人!”
“威爾斯·李,同樣很高興認識你。”李承伸手與對方握了握。
雖然沒能真正說服對方,可是,對方明顯認可了自己在機械維修和樂器維修方麵的能力。
鬆手之後,他聳聳肩,指著這把名琴問道,“赫斯特先生,擁有這把琴,我需要付出多少?”
“五千盾!”老頭子聳聳肩,有點不舍,“你知道的……它值這個價。如果不是我準備離開這裏,我也不會用這種價格賣掉它。”
“你不打算經營這家二手店?”李承對這則消息更感興趣,立即追問,“可以問問原因嗎?”
至於這把琴,五千盾,約合一萬八千俠州幣的價格,算是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