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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7章 海撈船主

  此後兩天,李承基本上都待在克拉碼頭店小院中,清理第二批浸漬好的海撈瓷,有閑暇就去附近的結霜橋市場轉轉,又陸陸續續入手二十件完整的海撈瓷大器。


  屢屢出手,讓他在結霜橋市場,也變得小有名氣。


  這不,今天終於處理完畢第二批海撈瓷,他看看時辰還早,回酒店沒啥事,又帶著郭重元再度走進市場,一靠近海撈瓷售賣區域,幾名攤主就對他笑臉招呼。


  “李老板,剛從庫房補來的,看一眼?”說話的攤主叫唐曉鬆,算是市場中的海撈瓷大戶,李承前前後後在他那裏購置了近三十件海撈大器,絕對算是大客戶。


  李承對他笑笑,掃了眼,確實補了新貨,不過不是他想要的。


  海撈瓷中,碟盤碗盞杯,數量最多,因而也最不值錢。


  如果是瑞亞藝術基金投資的話,李承還會建議他們囤一批。這種小件瓷器因為海運過程中采用“緊壓”式包裝,彼此疊壓,貝類和海水侵蝕不算嚴重,因而處理起來難度不大,適合大批量囤貨。李承當然會教技術人員如何做初處理,但也僅此而已,至於提色精處理……還是算了吧。


  可現在是李承自己投資囤貨,他親手處理,自然希望囤點高價值的,也就是“瓶尊爐罐壇”之類的大件海撈瓷,而且最好是釉下彩和釉中彩瓷器。這種大件瓷器,在海難發生時,是最容易損壞的,打撈起來的大件海撈瓷,完整率很低。


  因而,他的選擇就不是很多。


  瞅一眼之後,李承對他笑著擺擺手,“下次吧,今兒看累了,就四處逛逛。”


  這是沒看上的委婉說法,唐曉鬆也沒什麽失望的,從伸手摸出一隻小馬紮,遞給李承,“累就歇會?抽根煙?”


  “那就歇會?”李承笑眯眯接過馬紮,直覺告訴他,唐曉鬆應該有什麽話要說。


  兩人一人一支小馬紮,坐下來,唐曉鬆遞給香煙給李承,又幫他點著火。李承夾在手中,偶爾吸一口,不入喉,在嘴中含含就吐出來,貌似在看貨攤上的東西,實則等待對方開口。


  “我知道李老板喜歡大器,可現在,整大器出水的少啊。”唐曉鬆撓撓頭,笑著開口。


  李承點點頭,認同他的說法。


  認同歸認同,但並非真的像他說的那麽稀少,所以,李承又追了一句,“馬六甲這片海域,藤箱用得很少?不至於吧。”


  這話挺簡略的,外行人聽不懂,可唐曉鬆卻對李承豎起大拇指,“李老板真真內行。”


  普及一下過去海運瓷器的包裝方式。


  首先破一則謠言:江湖傳言的“黃豆發芽保護瓷器”之類方法,純屬鬼話。


  明末到清末,普通海運商船的噸位大約在兩百到三百噸,內有八到十二貨艙,這些貨艙裝滿之後立即封倉,不到目的地是不允許開艙的——海運商船多為幾家集資的,船艙貨品是大家的共同財富,即便是船老大,也沒有資格單獨開艙。


  中途不開艙,整一船艙黃豆在發酵發芽,不怕把瓷器漲破?


  所以,從根子上,這說法就不成立。


  之所以有這種傳言,都是因為在水手生活艙,確實有“瓷器養豆芽”一說,但並非為了保護瓷器,而是為了航程中的蔬菜補充。


  再說說常規的瓷器包裝方法。


  海運瓷器過程中,小件瓷器和大件瓷器的包裝方式完全不同。


  小件瓷器,譬如瓷盤,往往都是三十、五十件甚至一百件,用粗的稻草繩捆紮在一起,平置放在貨倉中,一紮疊一紮,每一層之間都墊有厚厚的稻草或者草木灰,彼此之間沒多少空隙,將整個貨倉壘得嚴嚴實實,因而即便遇到風浪,也很少發生彼此碰撞。


  大件瓷器,譬如瓷瓶,都是不規則形狀,隻能單件捆紮,使用的依舊是稻草繩——稻草繩有防震效果,同樣也會塞滿貨倉。由於彼此之間空隙很大,遇到大風大浪就會彼此撞擊,一旦有一件瓷器被撞碎,對於整艙瓷器就是一個災難——彼此空隙會變得更大,撞擊更激烈。


  因而,早期的海運過程中,經常會發生一場颶風讓整艙大件瓷器十不存一的事故。


  清朝中後期,海商們發明“藤箱裝運”,有點類似於今天的小集裝箱,即將幾件形製統一的瓷器,捆紮之後,裝在同一個藤箱中,然後將大小一致的藤箱,塞入船艙,疊加得滿滿當當。


  藤箱裝運法發明之後,大件瓷器的完整率大大提高。


  九十年代,海撈瓷剛剛冒頭,誰沒事研究海運瓷器的裝運方式?所以,當李承提到藤箱,唐曉鬆立即馬屁,說他是真懂行。


  對於他的馬屁,李承坦然受之,靜等他的後話。


  又聽唐曉鬆歎了口氣,“藤箱貨出水少,品相好,賣價高,都被那些大商行控製,有些送到俠州,有些送到夕羨,更有些直接送到拍賣行。我就一個市場小攤販,哪能拿到藤箱貨?”


  這也是實情,李承這幾天在他家拿到的大件,基本上全是散貨,上麵布滿貝類,價值很低。


  藤箱貨則不一樣。


  有些藤箱捆紮很結實,在遇到海難,船隻翻覆之後,沉到海底並沒有散開,因而隻被海水浸泡,沒有貝類粘黏,這種藤箱海撈瓷的品相要比散貨好很多,價值自然就高出許多。


  這種好貨,肯定被各大商行瞄上,他們與打撈公司直接簽訂協議,至於唐曉鬆之類的小商販,確實沒有染指的可能。


  李承感覺,對方想要說的,隻怕就是海撈瓷中的藤箱貨,隻是,暫時還猜不透對方什麽意思,於是他索性笑眯眯的,夾著煙卷,不接話。


  “李老板,我曉得您是個真心喜歡海撈瓷的人。我有辦法幫您搞到藤箱貨,保證比您從店裏拿貨便宜,隻在出水價的基礎上,加一成的勞務。您有興趣嗎?”唐曉鬆撣撣煙灰,看著李承,用非常認真的口氣說道。


  有這好事?李承挑了挑眉,“需要我付出什麽?”


  “您能和我簽訂一個長期供貨協議嗎?我可以憑借這份協議,去說服星島海撈船主協會,拿到藤箱貨的銷售權限。當然,這個權限的花費,我自己來支付。”


  等他說完,李承抬抬手,問道,“能跟我詳細說說,星島海撈船主協會怎麽回事?為什麽還要銷售權限證?”


  李承莫名其妙,海撈瓷的銷售應該屬於“文物”範疇,怎麽歸一家船主協會管轄?

  唐曉鬆介紹之後,才知道,合著在陵國代銷海撈瓷,還有這麽奇怪的管理組織。


  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特色,陵國海撈船主協會是個很有意思的組織。它最早隸屬於1877年成立的馬六甲漁業合作會,是漁民的一個互助組織。


  1965年,陵國立國,漁業協會被一分為三,漁業協會、航運協會,還有就是船主協會。


  六七十年代陵國開始填海造陸,早期填海造陸,都是“挖海溝造陸地”,承擔這一任務的,都是海底采砂船來完成。


  順便說一句,從八十年代開始,陵國在東南地區包括絲國,采購砂石泥土填海造陸。


  於是,船主協會下麵又增加一個“海溝挖掘清理公船協會”,這就是海撈船主協會的前身。


  八十年代中期,海撈瓷的價值被發掘,這些采砂船立即意識到這是一條新的生財之道,這些船主很快抱成團,成立海撈船主協會。


  嚴禁其他團體侵犯自己的利益,所有介入陵國海域的海撈工作,都必須獲得他們的批準,所有精品海撈瓷的銷售,必須由他們頒發許可證!


  這家船主協會掌控了陵國八成的海撈瓷對外出口額度,以及超過七成的精品海撈瓷出水量。


  這就是陵國非常有意思的“船業機構掌控文物銷售”怪現象。


  想要拿到他們的銷售許可證,必須要繳納一定的保證金,而且還要簽署“市場競業同盟條例”,保證銷售額度……反正規矩挺多的。


  當然,如果隻是從出海漁船那裏收點散貨賣,他們管不著。


  唐曉鬆算是散貨攤主中的佼佼者,想要再突破,就必須要拿到船主協會的許可證。


  但是,這些年他並沒有積累多少固定客戶,眼前的李承,無疑是最有可能成為他的“長期優質供貨客戶”!有這樣一個“優質客戶”,不僅是未來銷售的保證,更是他拿去促成許可證的證據。


  聽唐曉鬆說完,李承稍稍思索後就點頭同意,“沒問題,可以簽訂供貨協議。”


  這種合作,對自己沒什麽風險,海撈瓷的未來隻會逐漸走高,能在低穀期囤積一些好貨,絕對是件劃算的事情。


  “李老板,實在太感謝了!”唐曉鬆大喜,站起身來鞠躬致謝。


  “別!這是雙贏的事,不必如此。”李承笑著抬手攔了攔。


  達成初步意向,倆人對話明顯親近了許多,連稱呼也改變了。


  “威爾斯,晚上有時間麽?我帶你去見識見識星島黑市?”唐曉鬆忽然湊到李承麵前,神神秘秘低聲說道。


  陵國也有黑市?李承還真沒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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