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寶刀不老
瀑布小鎮真的很小，主街道隻有一條，圍繞阿姆河瀑布，形成一個一百二十度左右的弧線，全長不到一公裏。這裏最早隻是部落建設的祭祀平台，後來，慢慢擴展為部落交易地，六七十年代，由州府出資，將這片平台擴建城現在的商貿小鎮。
正因為小，每次望日集市，肖肖尼部落隻對外招收五十個正規帳篷攤位，每個攤位收費二十羨元，至於其它的小地攤，視麵積大小收費，兩羨元到十羨元不等。
艾爾瑪湖莊園報名很晚，沒有拿到正規攤位，好在傑夫家就在瀑布小鎮，算是內部商鋪，傑夫出麵，將艾爾瑪湖莊園的貨品，放在他們家帳篷攤位上展售。
其實沒什麽東西，幾袋麵粉供人鑒定，一大桶葡萄酒讓客人品嚐，真正交易的貨品依舊堆在克勞德開來的皮卡中。
夏延府的冬季大雪，並沒有影響阿姆河瀑布的持續轟鳴，空氣中彌散的陰冷水汽驅散不了集市參加者的熱情。
傑夫家的店鋪位置不錯，正對阿姆河瀑布。
饒老和老巴頓坐在帳篷中喝著傳統的混合玉米汁飲料，泰勒坐在旁邊，一會就感覺有些陰冷，連忙起身幫饒老將圍脖係好，又放下羊皮毛的護耳。
至於老巴頓，皮糙肉厚的，習慣這種天氣。
不過，他依舊嫉妒般的對饒老笑笑：“泰勒不錯，威爾斯那小子，有眼光。”
早先，泰勒和瑪麗一起來莊園遊玩，老巴頓還有其他員工對膚色相近的瑪麗安娜更看好，不過，現在看來，齊雲洲女人的細膩和溫柔，遠不是夕羨女人所能比擬，對李承的選擇也有所理解。
饒老眯著眼挺美的，享受著弟子的準媳婦伺候，伸手輕拍她的手背，以示感謝。其實，饒老一開始對泰勒也不是很滿意，總覺得“夷族”出身，不合自家弟子的家生。後來，老爺子也想通了，自家弟子喜歡就行，且泰勒的表現讓人無可挑剔。
他偏偏頭，笑逐顏開：“那小子，傻人有傻福，也不知泰勒看上他哪點。”
“威爾斯可不傻，他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年輕人，泰勒很有眼光，也很聰明。”老巴頓不太理解東方人的謙遜，搖頭反駁。
好吧，這個問題不值得辯駁，饒老同樣微笑搖頭。
李承從內院出來，正好聽見兩位老爺子花式誇獎自家準媳婦，三人和樂融融，不由得笑容滿麵，上前半扶著饒老手臂：“師傅，巴頓爺爺，我們四處轉轉？”
老爺子就著他的手，站起身，笑眯眯問道：“傑夫的父親，怎麽樣？”
傑夫的父親，有著嚴重的神經衰弱症，怕見生人，其他人都沒進屋，就李承一人進去問候。
“還好吧。”其實不太好，李承不願就這話題深談，引著饒老出帳篷。
“不用你扶，有老巴頓一起，就行。”老爺子甩開李承的胳膊，又對泰勒那邊示意：“泰勒明天就要回丹佛，你們倆自己轉去吧。”
“你們倆去轉轉吧，我陪著教授先生和老巴頓，不會有事的。”隨李承一道出來的安德烈，拍著胸口保證。
假殷勤！饒老不清楚，他安德烈不知道？瀑布小鎮，就這麽一條主街，能分個啥？
李承白了他一眼，和留守帳篷的克勞德夫婦說一聲後，挽著泰勒走在他們三人身後。
望日集市上的商品，最多的是各類工藝品，有人常用的樺木弓箭，插有長長羽毛的荊棘冠，棕黃色的各色骨質飾品，五彩斑斕的彩色石頭項鏈，塗有斑紋彩色顏料的鬆木麵具，還有顏色鮮豔的服飾，以及各種根雕、木雕、陶甕、泥塑、首飾、布藝等。
與工藝品充滿原生態的特點不同，李承在兩家阿米緒人的攤位上，見識他們帶有強烈中世紀風格的人文家具。
各種曲木家具明顯是人工彎曲定型的，這種曲木手藝難度相當大，不僅如此，阿米緒人還在椅子的扶手、靠背；圓桌的圍擋、簷口；五鬥櫥的屜麵和拉手等上麵，雕刻繁複圖案，譬如大量重疊的橄欖葉裝飾，威武的獅子王，活靈活現的麋鹿，以及最常用的聖子聖母圖等。
很有意思的是，這些家具雕刻紋飾繁瑣，卻沒有上任何漆料，隻走過一遍胡桃油。原木色家具通常以簡樸為美，可偏偏阿米緒人配以繁縟的紋飾圖案，形成很特別的矛盾風格。
泰勒很喜歡這種矛盾體風格家具，花費兩千羨金訂購了一張圓桌四把圈椅、一件五鬥櫥，一件衣掛。阿米緒家具一向是集市中的行貨，賣得特別快，倆人可不敢逛完再來，索性留下來幫吳偉幾人，安排包裝運輸，送上莊園的皮卡上。
這一打岔，饒老和老巴頓幾人，越走越遠，好在有安德烈，應該不會出事。
等將這批家具運走，正準備去找饒老他們，卻接到安德烈的電話，聲音低沉而興奮：“嘿嘿，威爾斯，趕緊過來！教授先生似乎發現一件好東西，讓你過來。”
嗯？師傅發現好東西了？讓自己過去？聽聲音，不像說假話。
李承連忙拉著泰勒往前小跑，邊跑邊和她解釋。
師傅眼力很好，這一點李承早就領教過，可是從來沒見過師傅撿漏，他老人家有著傳統的讀書人的自視，不怎麽讚同撿漏這種“掠財”方式。雖然如此，但他也從不阻止弟子的撿漏淘寶，老先生從來不希望弟子活成另一個饒真頤！
所以，李承很好奇，師傅究竟發現什麽？
兩人疾行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約五百米外的一家食鋪上，發現師傅三人。
饒老與老巴頓兩人正在品嚐一種糊狀飲品，這是當地很有特色的“雅吉”，一種猴麵包混合芒果汁液發酵後略帶酒味的飲料。
而安德烈正在啃烤蘋果，啃得津津有味，似乎完全沒看見什麽“撿漏”發生。
烤蘋果是夕羨的傳統美食，可不是簡單的將蘋果放到烤爐上去烤就行了。這些蘋果除了削皮還進行了掏空，蘋果核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填充料。
最常用的填充料，是用黃油和黑糖摻雜醋栗、餅幹屑、肉桂、肉豆蔻和迷迭香，調和成鬆軟的糖泥塞進蘋果裏。此外蘋果兩麵還用棉花糖進行了封禁，這樣放到烤爐上後，黃油和黑糖高溫融化，會進入果肉之中。
這樣製作出來的蘋果烤，溫熱酥軟，調和的黑糖和黃油等已經融合進了果肉裏，所以吃起來有黃油的香、黑糖的甜、蜂蜜的粘，當然更有水果的新鮮美味。
在香料還是奢侈品的中世紀，烤蘋果是神聖羅馬帝國貴族招待尊貴客人的一道上等美食。
攤主是一對阿米緒夫婦，四十來歲，不僅經營烤蘋果，還有漢堡和培根，烤香腸，兼售賣紮啤、熱飲什麽的，生意不錯。
他們三人坐在一張四方小桌旁，李承帶著泰勒坐在空閑的那邊，對饒老和老巴頓招呼一聲吼，立即將目光盯著安德烈示意……
安德烈往旁邊挪挪，給吳偉空了個位置，嘴中含著食物，說話嘟嘟囔囔的：“你們嚐嚐，這烤蘋果，很有特色的。”
“東西呢？”李承探頭低聲問道。
安德烈努努嘴，桌上還有兩隻棕紅色的烤蘋果，散發著濃鬱的香味。
李承拿起銀叉，紮了一塊遞給泰勒，又問道：“我問你東西呢？”
安德烈再次努努嘴。
這家夥！不吃烤蘋果會死麽？李承怒了，伸手準備給他一記……額，不對，李承的手臂停在半空中，目光落在那隻盛放烤蘋果的瓷盤上，凝住了。
暈，這家夥努嘴，說的不是烤蘋果，而是這隻瓷盤！
這是一件金邊彩繪花紋盤，口沿呈花瓣狀起伏，描金邊，盤子口沿部分裝飾四組蜂蝶花卉，但並講究不對稱，而是采用大量留白的非對稱裝點手法。其釉上彩工藝相當了得，將花卉枝葉層次、以及蜜蜂彩蝶，渲染得富有立體效果。
盤子裏還有幾塊已經切開的烤蘋果瓣，遮住瓷盤中心圖案，他連忙用叉子紮出兩塊遞給吳偉，又將安德烈手中叉子搶過來，給這家夥紮一串，清空瓷盤。
終於一睹全貌。
這件瓷盤的整體風格偏嚴謹，是一種很樸實、寫實但很明快的新古典主義風格，這種風格在十八世紀下半葉，逐漸取代洛可可風格而在夕洲盛行。
將瓷盤拿在手中，手指沿著盤子內外壁走一圈，又將瓷盤翻過來，盤底繪有涼國梅森瓷廠特有的相交雙劍的標識，旁邊還有一行德文符號：“Johann Joachim Kaendler”。
李承對德文隻能算是略有涉獵，不過，這行字他還是認識的，這是瓷盤製作者的姓名，全稱為約翰·喬金·昆德勒，十八世紀東法蘭克（即德意誌）人，梅森瓷器曆史上的傳奇製瓷大師之一。他與另一位製瓷大師彼得·瑞尼克Peter Reinicke，並稱十八世紀梅森瓷器兩大傳奇。
好東西！
師傅的眼光很牛啊！
一隻盛裝烤蘋果的瓷盤，他隻是從邊沿部位，就能認出這是十八世紀梅森皇家瓷器！
寶刀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