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龐公玉雕
有關秦國發源史，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謎團——非子封秦，究竟是心甘情願的來這裏，還是家族內鬥失敗後的結果？
先說說秦非子的父親大駱。
史書對此人的描述不多，《史記秦本紀》簡短文字中提到了“妻申侯女，封犬丘，和戎”。
特別說一句，此“申侯”實為“申伯”，封地在現在的鳳州眉縣，是春秋戰國時期申國國君的祖先。這位申伯，當時主要職責就是防禦西戎，算是西周的幹臣之一。
大駱，是他手下的一位官員。
興許是大駱很擅長與人溝通，所以，他因為‘和戎’有功，得到犬丘這塊封地作為獎賞，並因此得到申伯的欣賞，將女兒嫁給他。
因而，西犬丘成為大駱一族的封地。
史書沒有記錄大駱有幾個孩子，隻有兩人留下名字，申侯女所生嫡子名“成”，非子則是大駱的庶子，嫡庶之爭也因此而起。
非子善於養馬，經他人推薦，為周王室馬場養馬，馬隻要一經他手，就會又肥又俊，周孝王非常滿意，為了獎賞和表彰非子的功勞，周孝王想讓非子繼承其父大駱的宗脈。
可是，申伯為了外孫成的繼承權，直接跑到周孝王麵前說，“從前，我們先祖住在驪山生下一個女兒，成為戎胥軒的妻子，生下中潏，因有親戚關係，而中潏歸附周朝，保衛西部邊垂，西部邊垂也因而和睦。現在我把女兒嫁給大駱，生下嫡子成。申、駱再次聯姻，西戎都歸服，所以您才坐穩王位。請您仔細考慮一下。”
好嘛，這就是擺明了在威脅周孝王。
周孝王隻好改變命令，另行挑選方圓五十裏的秦穀作為秦非子封邑，並將秦非子收為附庸。
周王收秦非子為附庸，極有可能含有保護的意思——非子是我周王室人，你大駱一族和申伯，別想著動他……
能讓一位國家重臣，以威脅的口氣逼迫國王改變命令……由此可見，秦非子與成的繼承權之爭，絕不像史書所記載的那樣輕飄飄一句話，絕對很殘酷的。
因此，說秦非子是嫡庶之爭中的失敗者，並沒有錯。
相比犬丘之地已經開發成熟，秦穀這片地卻需要篳路藍縷一點點建設，自然困難得多，從這個角度來看，說秦非子被家族放逐到這裏，也有幾分道理。
然而，縱觀曆史，秦非子因禍得福，他終於單開一氏，成為秦贏一脈的開宗之人。
秦穀這片地方，是秦國真正的龍興之地。
關山山脈擋住西北寒流，形成一大片天然的高山草甸——關山草原，再加上牛頭河與樊河交匯，水草豐茂。上古時期，這一帶一定是個放牧的好地方。
今天這片土地上，基本上全被開墾成為良田土地，不像相鄰的隴縣關山草原還有部分人在放牧，這裏，連半山丘都改造成梯地。
極有可能是秦邑所在的李崖遺址，依舊是一片農地，除了零星挖掘的幾個坑，還有肉眼可見的幾十個盜洞，實在沒什麽可看的。
還不如去清水縣城轉轉。
別看清水縣名不見經傳，可事實上，它是整個西北地區六大古玩古董出產地之一。
其出土古董有四大類非常出名：馬家窯文化時期的古彩陶器、西周先秦時期青銅器、南北朝及隋唐佛像，最後一大品類是宋金隨葬瓷器。
馬家窯文化古陶，屬於馬家窯文化——齊家文化的一部分，主要出自永清堡遺址；西周先秦時期青銅器那就不用說了，這裏是非子封邑所在地；南北朝及隋唐佛像，則與相鄰的麥積山石窟有很大關係；宋金瓷器……唔，清水縣境內有多達十多處的宋金時期墓葬。
這四大品類，無一不讓境外博物館垂涎欲滴。
利欲熏心，因而在九十年代，這裏的文物盜竊、盜掘、盜采現象，非常嚴重。
李承幾人入駐的是縣招待所改製後的秦邑酒店，前台登記時出示過僑胞證，結果，不到半個小時，吳偉接到八個房間電話，六個是推銷“老工藝品”的，兩個按摩服務。
剛經曆過一次彭莉的“釣魚”，幾人都提高警惕，對這種上門推銷，敬謝不敏。
不過，古玩市場還是可以逛一逛的。
沒錯，清水縣雖小，卻擁有一條相當知名的古玩街——東關文昌路古玩一條街。
古玩行當有句話，深山有古刹，小城出巨寶。說的就是別看地域偏遠，可真正的好東西，都是從這些地方流落出去的，所以，東關文昌路古玩街，經常會有沿海的古玩古董商來這邊“進貨”。
李承一行人來這裏，反而不顯得突兀。
文昌路很短，真正的古玩店鋪大約有個七八家，其它的多是一些玉雕器、彩陶、木雕工藝品、剪紙藝術品之類的店鋪，很有地域特色。
這裏的古玩交易，偏黑偏灰，沒有熟人介紹……嗬嗬，店家也防著釣魚呢。
陌生客想要接觸到到真正的好貨，難！
李承走訪兩家之後，都遇到這種情況，便斷了尋寶的念頭，索性放下心思，看看這裏的藝術品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玩得不亦樂乎，剛從一家剪紙藝術品店出來，拎上兩本隴西剪紙，又鑽進對麵的彩陶坊……不一會，吳偉幾人手中塞滿手提袋，全是各色藝術品。
這會兒，他又就坐在一家龐公玉雕店中品茶。
很小的一家臨街店鋪，當街口的八仙桌上，擺著一件墨綠色的飛天仕女玉雕。
老板姓周，正在給這件玉雕做最後的手工拋光，李承就坐在旁邊“督工”——他看上這件工藝品，邊看邊和老板閑聊。
龐公玉非玉，而是一種翠綠色的火山輝綠岩石，出產於清水縣牛頭河河穀、河床地帶以及小華山山麓。這種岩石色澤翠亮，質地細密，各色天然紋理圖案豐富，尤其是經曆河水衝刷之後，俗稱“水衝麵”，有一種非常特別的釉光，如月光水色，朦朧幽深，很具觀賞性。
“龐公玉”之名，來自於曾在小華山修行的中唐著名居士，龐蘊。
龐蘊，字道玄（一說道元），禪門居士，擅長以詩偈闡明禪旨，一生留下各種禪理詩偈多達三百篇，譽稱為達摩東來開立禪宗之後“白衣居士第一人”，素有“東土維摩”之稱。
傳說，龐蘊遊至甘省清水縣小華山下，結廬隱居，得道升天之前，將其聚寶盆拋入牛頭河中，金銀珠寶頃刻化為碧玉，沉入河底，後人稱為“龐公石”或“龐公玉”。
傳說自然當不得真。
龐公石的形成，與隴西地質形態有關。
火山輝綠岩石，就是其產物之一，是火山熔岩中融入相當數量的鉻、鐵、銀等元素所產生，因而產生“翠綠”“明黃”“墨色”“大白”等色澤。
豐富的色彩體係，富有雕塑性的石質，一度讓龐公石在明清時代成為朝廷貢品，更成為士林中頗受歡迎的觀賞石。
宋代杜綰（字季揚，號雲林居士）編撰的《雲林石譜》（我國古代載石最完整、內容最豐富的一部石譜）中，就有龐公石的詳細描述和記載，在宋代，龐公石就是很著名的觀賞石。
額，也就是說，龐公石算得上文化名石，不僅如此，還因為龐公石的雕刻，誕生一門頗有影響力的玉雕支派——龐公玉雕。
李承是玉雕行內人，各類玉雕手法，隻要看看基本就能明白。
龐公玉多為水石（也有山石，價值不高），即河水衝擊後形成的無棱角石塊，有著妙然天成的多姿形態、滑潤溢翠的玉肌、斑斕細膩的紋理，本身就是一件觀賞石。
因而，基於龐公石而產生的龐公玉雕，多采用“削刀”和“淺雕”手法，講究因形就勢，根據玉石的基本形態來塑形，這就是龐公玉雕的特點。
龐公玉雕，恐怕是全國所有玉雕流派中，最強調“靈光一閃”的“補刀”流派。
就像眼前的仕女飛天，原本就是一塊“S”形的綠輝石，這位周老板隻是用刀具將其塑成一個女子身材，然後用淺浮雕手法，雕刻上發髻、麵容以及飄帶。
它的雕琢閃光點，出現在“背手”。
這塊龐公石，在中上部婀娜處有一條明黃色帶，大約一寸多長，很難處理，但是，周師傅將其雕琢成女子向後伸展的胳膊和手臂。
雖然和傳統的“飛天圖”造型上有些差異，但是，從藝術表現和雕琢技巧上來說，完美！
整件藝術品，既有渾然天成的自然姿態，也有人工雕琢的鬼斧神工，用於雅室裝點，或者書房收藏，還是很不錯的。
這件工藝品，不要998！不要668！隻，要180元抱回家，可留傳，可升值，有麵兒，有裏子！還不夠一餐飯的花費，堪稱價廉物美的典範！
李承進店之後，一眼相中，等著老板最後完工呢。
店老板姓周，四十來歲，雙手虎口位置有著厚厚的老繭，這是常年握刻刀所製，人狠話不多，問一句他才說一句，像擠牙膏，這才是傳統藝人的性格——沉於事而訥於言。
對這種藝人，李承向來非常敬佩。
等候的功夫，李承打量著店麵，前麵店部分大約有個十平米，兩邊貨架，陳列著十來件龐公玉雕擺件，緊接著是小工作台，上麵還放著一件隻完成部分的綠色駱駝雕件。
刀具擺放在駱駝玉雕旁邊，與平日裏自己用的不一樣，多是長柄鏟刀造型，刻刀較少。
李承心癢難耐，趁著交易的檔口，笑著問道，“周老板，能演示一下龐公玉雕的技巧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