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不算是坑
“應該是住戶離開時順手帶走了吧。稍後問問。”塗嘉的臉色也不是很好，楊家屯信息是塗家找到的，真出問題，麵上不好看。
“隻是一隻香道瓶，清末的風格，值不了幾個錢，真要不回來也沒啥。”張蘇陵探頭看了眼照片，聳聳肩。
李承也沒有繼續聊這話題，抽出另外一張照片，扇扇風說道，“我記得這家還有一對矮腳圓凳，雞翅木的，看看在不在。”
門房很小，可也被院子裏的住戶辟出一個房間，一張床，一隻老舊的梳妝台，一張折疊桌，兩把圓凳，還有一些廢舊的報刊雜誌。
李承抬眼打量這個房間，圓凳還在，拎起來看看，三腳圓凳一對，沒錯，雞翅木，榫卯有些鬆動，沒什麽大問題。點點頭對張蘇陵說道，“雞翅木圓凳一對，老工。”
這種矮腳凳，又是民用的東西，沒有特別的裝飾，很難辨別究竟是家具、淩式家具或者蘇式家具，隻能用老工，一言蔽之。
木床上麵的被褥全部被卷走，隻剩下木頭架子，很好認，“榆木架子床，新工。”
又瞅瞅梳妝台，倒是個小驚喜，沒出現在照片中，但料子不錯，“老桂花木梳妝台，不錯。”
“這是桂花樹家具？”張蘇陵和塗嘉都沒認出來，前者更是伸手在破舊的地方摳摳。
桂花樹分叉多，生長慢，不易成材，打製家具的芯材更難得，因而桂花樹家具非常少見。
事實上，桂花樹是製作高檔家具和雕刻的優質材料。
木質堅實，材質細密，紋理如同犀牛角般美觀，光澤度好，抗幹燥不破裂，不易變形，刨麵光潔，是良好的雕刻用材，以其製成的家具及雕刻的木器經久耐用，且長久散發桂花清香。
在已發現的明清桂花樹家具中，數量極其稀少，大多數都是梳妝台。
沒想到在這院子門房中發現一件，絕對的意外之喜，這讓李承心中疑團稍鬆快些——也許自己想多了。
“這是淩式風格？”張蘇陵的手搭在台麵的廡角處夔鳳紋雕刻上，問道。
“應該是靖式。”塗嘉有不同看法，兩人同時看向李承。
塗嘉的看法是對的，這是靖式家具風格，李承朝他點點頭，說道，“很可能是哪位侍衛首領，或者守陵大臣家遺漏出來的老東西。”
絲國傳統家具三大流派，靖式、淩式、蘇式，各有特色。靖式家具是在淩式和蘇式家具的基礎上發展而來，其風格介於蘇式的簡約和淩式的華麗之間，講究古樸典雅、肅穆高貴。
李承這句話，點名靖式家具的銷售人群——宮廷皇室、達官貴人。
所以，這件梳妝台雖然破舊，但絕對算得上意外之喜。
可是，意外之喜並不持久，李承很快再度疑心大起——他非常看好的雍正灑藍釉花觚，贗品！
這是第一座院落中，最值錢的物品，李承和張蘇陵的估價在五十萬。可現如今擺在長案上、依舊插著照片中一模一樣衰敗花朵的瓷瓶，色澤臃沉暗淡，對比照片，傻子都能看，這是贗品。
這件東西，不用李承提醒，老塗、簡勝奎幾人，已經圍著楊福，在追問這件事。
“哎呀，老塗、老簡，我又不懂瓷器真假，那天你們走後，我就鎖門的，我不曉得這玩意是真個假個。”那楊福，扯著嗓子，死活不承認。
暈，質樸的山民形象呢？李承抱著手臂，看熱鬧，這事用不上他。
“老楊，你不懂，我們懂啊。”簡勝奎拔了一口煙袋鍋，吐出弄弄的白色煙霧，“這東西上不上眼，一眼就能看出來。你可別被這房子住戶給忽悠了。”
簡勝奎這句話，讓李承對他刮目相看，老家夥懂得進退之道，難怪被老塗一逼，自動搬遷到黃驊。他的話語中，給楊福留了台階……主動說出是住戶調換的，把老楊的責任撇幹淨。
塗玉明立即就著他的話往下說，“是啊，楊隊，我不清楚你們隊裏怎麽分錢的，興許是你的社員，曉得這東西值點錢，怕他自己吃虧，故意抽走的，你還是問問吧。咱做生意講究一個誠信，就這麽一兩件上眼的貨，還被人抽走，這生意就沒法做了不是。”
這次，塗玉明和簡勝奎，口徑出奇的一致。
“那……我問問。”楊隊臉色不太好看，回到院子裏，扯著嗓子喊道，“楊十六家的，進來一下，你家哪個龜孫幹的好事？”
那些戶主不允許進院子，都在院子門口朝裏麵張望呢。
一位三十來歲的漢子擠進來，“他叔，罵咧咧說啥呢。”
“罵你咋啦？”楊隊上去就給那位漢子一腳，“你特貓的拿走那個破瓶子了？”
“哪個瓶子？”
“長案上的哪個細腰瓶，你跟我裝傻嘞。就你聰明唄，還不是被人看出來來了？”楊福又來一腳，被這壯漢閃過。
“二叔，真心沒換，就是那個。”那壯漢還在死強。
李承、張蘇陵站在圈外看熱鬧，李承盯著楊福，張蘇陵盯著壯漢，兩人不時還嘀咕一句，判斷是不是演戲。塗嘉翻翻白眼，到現在，他依舊不太相信這是楊家屯準備放黑貨騙人。
楊福踹出第三腳，“你沒拿，是不是你家婆娘或者倒黴孩子拿到，去問問，趕緊拿過來。把人都當傻子麽？”
楊福的表情憤怒，確實看不出來作假的地方，可偏偏李承有直覺，這事他應該清楚。
那漢子匆匆離開，楊福也沒帶著大家繼續往前走，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抽煙。
李承也拿出香煙，給倆人發一支，張蘇陵立馬點著嘬了一口，這家夥是妻管嚴，有趙梅看這，隻能偷偷抽。
三人站位靠外，旁邊是院子裏囤煤球的地方，地上黑乎乎一片，連帶院牆也黑漆漆的。
“你說這裏會不會有地窖？”張蘇吐著煙霧，陵忽然跺跺腳，玩笑道。
地窖挖寶，想得美事。
李承笑嘻嘻接過話，“地窖肯定有，寶藏就別想了，說不定爛白菜幫子、生芽的土豆紅薯，啃不動的老玉米棒，還有一些。”
北方地區挖地窖，冬天窖藏白菜，很常見的。
“那可說不準！隻要有地窖，指不定就有好東西藏起來。”張蘇陵搖頭，不死心，“別忘了，五六七這三十年，對於他們這些前朝餘孽，日子可不好過。這會還能擺上這些好東西……指不定就是當年藏起來的。”
嗯？這話怎麽聽著有點道理呢？
不過，他很快醒悟過來，嗤笑一聲，“自家地窖放什麽東西能不清楚？你覺得楊隊這麽精明的人，沒仔細搜羅一遍？我估摸著他的小本本上記錄的名單，比我們看到的更詳細。”
三人正在逗樂呢，那位壯漢單手拎著一隻瓷瓶進來，正是那隻灑藍釉花觚，另一隻手拽著一位縮頭縮腦的婆娘，“他叔，真是我家婆娘不曉事帶走的。”
塗玉明伸手接過去看看，又隨手遞給簡勝奎，沒問題。
“就說嘛，我老楊不幹那種事，現在整清楚了吧。老塗、老簡，還有幾位，我們繼續？”楊隊長咧嘴笑著，一副無辜的樣子。
事實上，依舊不順利。
一院八戶，幾乎家家都換東西了，估計這些住戶對家具不太懂，所以留下的老貨中盡是木料製品，其它的什麽銅爐、瓷器啥的，全都被換個遍，連廚房的碗筷都換成唐山新瓷。
塗玉明幾人氣得臉色煞白，可還沒辦法直接掀桌子——楊福隊長態度非常好，隻要你發現哪一件和照片上不對，他立即幫你找人要來。
按照他的話說，都是這幫想錢想瘋了的，自作主張，與他無關。
也許，這位楊福不懂得怎麽專業埋雷，但是他依舊有著山民的狡詐——你發現，我就還你，你發現不了，我就賺了。
三間院子，二十四家住戶，數百張照片，這核對的工作量巨大，肯定有漏網之魚的。
所以，第一家院子查完，塗玉明果斷的暫停繼續走第二家院子，幾個合夥人需要商量怎麽應對這種事——雖然之前他在李承麵前說不怕埋雷，可是這麽囂張的置換，他還是很惱火的。
“大家說說，怎麽弄？”塗玉明夾著煙卷，手指微顫，氣得。
“這家不太地道啊。”秦禹有點遲疑，怕雷太大，有點猶豫。
袁克家自從見到張蘇陵，就變得沉默寡言，他搖搖頭，沒發表觀點。
李承從張蘇陵的隻言片語中猜到一些——在寫給上麵的有關禁止掃老宅的請願書上，袁克家和張慶東一樣，都有簽名。
可現在，他竟然出現在掃老宅子現場，還被老友的孩子堵個正著……
“李先生，你的意見呢？”塗玉明的眼睛看向李承，畢竟，他是最大的合夥對象。
李承努努嘴，示意張蘇陵將手中的筆記本，遞給塗玉明。
“這是？”塗玉明翻開筆記本，愣了愣。
“這是我和張哥這兩天就照片所做的物件價值評，後半部是我們三人剛剛在宅院走一圈後，重新校正後的評估……塗老、秦老還有袁老師，您三位看一看，有沒有什麽疏漏或者錯誤的地方。”
李承的話語，直接讓這三個老頭子嚇一跳，眼露懷疑，明顯不信。
這種辦法，他們三人想不到麽？
非也，這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以他們三者的水平，肯定做不到，你一個小年輕，這麽狂？
塗嘉跟著李承後麵，對他的鑒定功底多少有些了解，擔心父親說出什麽不合適的話，忙說道，“李先生的鑒定知識，真真了得。爸，秦叔，您三位還是先看看本子吧。”
他們都有擅長的一行，又經過剛才的目測，對照片上的物品，或多或少有些底的。
於是，三個老頭子腦袋湊在一起，紛紛拿自己的結果，去核實李承的鑒定……
越看越是心驚！
塗玉明抬頭對李承晃晃大拇指。
這工作做了兩天，一直沒亮出來，李承要的就是這效果——在文博行當想要讓人看得起，資本和身份隻是一小方麵，更多的靠靠眼力！
自己不在津州，想要最終拿到公平的利潤分配，必須要壓一壓這幾個合夥人。
沒錯，雖然這個老楊不怎麽老實，可是這棟宅院中東西還算不錯，李承想繼續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