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王師師承
幾杯清茶，師徒幾人團座，聽李承考較賈全一事。
藏銀鑒定聽起來不難，可對於一位十四歲的少年來說，已經頗具難度。賈全能在極短時間內，綜合幾種鑒定方法，給出答案，讓人嘖嘖稱奇。
“阿華，你會麽？”王躍進瞥了瞥旁邊的兒子，順帶著目光從大弟子身上掃過，怒其不爭呐。
劉代江低頭不語，估計不會。
至於王建華，他梗著脖子強了一句，“藏銀……那玩意又不值錢，要它幹嘛？”
王躍進氣得，伸手給他後腦勺一記，“由小見大，人家十來歲孩子，都能明辨這不值錢玩意的鑒定之法，那值錢的物品鑒定，更在你之上。”
王建華撇撇嘴，沒敢反駁，不過，他可沒那麽老實，胳膊肘碰碰大師兄，對他連使眼色。
“哦哦，”劉代江愣了愣，又被他努嘴示意，這才恍然大悟，抬頭看看李承又看看王躍進，吞吞吐吐的說道，“師……師父，今天上午……李先生的提議，我和阿華商量來著。”
李承微笑不語，所謂商量，一定是王建華的主意，勸掇劉代江說出來。
“那……你倆怎麽想的？”王躍進同樣知道，問話的同時瞪了眼自家兒子。
“師傅，我和阿華的意思……”劉代江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資質愚笨，師傅您悉心教導八年，慚愧的很，依舊沒多少進步，隻怕不是這塊料。師弟的心思……您知道的，他想要出去見見世界，所以……聽說收購西洋藝術品，對鑒定方麵的要求沒那麽多，所以我和師弟商量後，覺得李先生上午提及的合作，興許是我和師弟的一樁出路……”
李承心底輕咦一聲，這些話，隻怕不是王建華的意思，而是劉代江自己的想法。沒看出來，老實人的主意，正得很啊。
王躍進眉心緊鎖，他是個偏傳統的古董商，在他看來，所謂的西洋藝術品，不過是些破爛玩意，怎麽也沒有把自家閱古齋的生意繼承下去並努力做好重要？
可這話當著李承的麵，不太好說，隻能把目光投在自家兒子和大弟子身上，梭巡一遍又一遍，似乎在琢磨兩人建議的可行性，實則在盤算如何打消兩名弟子的“胡思亂想”。
托賈鄭廷的福，李承對王躍進了解很深，立即笑眯眯的接過劉代江的話頭，“王老師，劉生和王生有自己的主見，這很好啊。”
“確實如劉生所言，西洋藝術品的贗品率很低，鑒定相對簡單；其次，西洋藝術品的收貨渠道，沒中式藝術品競爭激烈；再者，這也是一條財源，讓劉生和王生試一試，成不成的也不影響閱古齋的發展。”
“對啊。”得師兄開頭，李承相助，那王建華立即滔滔不絕的信口胡柴，“阿爹，你三十歲開閱古齋，說不定我二十來歲就能開一家閱洋齋呢。閱古齋的生意是進萬家貨爭萬種人，我閱洋齋進千家貨做獨門生意，未必就比你差。”
王躍進被兒子說樂了，白了他一眼，還閱洋齋？你小子知道做生意多難麽？
也好，難得他有心思做事，正如這香江人所言，大不了讓他從頭再來，反正他還年輕。
王躍進思忖片刻後，對李承拱手，“李生，日後還需多照顧我這兩位不成器的晚輩。”
“嘢！阿爹真好！我可以去香江囉！”
王建華的一聲歡呼，讓其他幾人瞠目結舌，繼而哈哈大笑。王躍進氣得太陽穴怦怦跳合著，他就是為了去香江轉一圈？
見氣氛不錯，王建華縮縮脖子，借口去巷子口買啤酒燒烤回來大家慶祝一下，躲開父親“蠢蠢欲動”扇向後腦勺的手掌。
有友有故人，有燒烤有啤酒，李承讓吳偉去喊酒店看家的周典，順便帶點涼菜回來，吃撐了又如何，大不了晚睡就是。
王建華不僅弄來許多燒烤，還將燒烤爐子弄來一座，大家索性將喝酒地放在店門口，開啟BBQ模式。
得知李承的恩師是香江饒固庵，王躍進心底疑慮去除大半，拿著啤酒瓶與李承連碰兩下，敦敦敦之後，長出一口氣後，神色有些遲疑。
半晌後問道，“阿承，你長居香江，認識一個叫王源菅的麽？”
他將啤酒倒出一灘，手指蘸著酒液，在放置涼菜和烤盤的桌上寫下“王源菅”三個字。
“王源菅？”李承摸摸下巴，想了好一會，還真沒印象，“王老師能多提供些線索麽？我回港後幫您打聽打聽？”
王躍進揉著額頭，似乎在斟酌該不該說。
最終還是說了，“其實……這王源菅說起來算我師傅，沒磕頭的那種。”
嗯？這話一出，不僅李承停下動作，連燒烤的王建華和幫忙的劉代江都扭頭看向這邊。王師師承，賈鄭廷的記憶中可完全沒有的，劉代江和王建華也未曾聽過。
“那年我初中畢業，十六歲，七一年夏天，我在老家諸城做石橋子小學代課。在那裏，我第一次見到王源菅王師……”
“當時還年輕，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也不害怕，就覺得挺有學識的一人，於是，經常找他聊天。”
“王師是諸城王家人，有個堂姐早年嫁給臧大家，盡管後來離婚，可王家撫養臧大家的兩個孩子長大成人，兩家關係一直不錯，所以，大家鄉裏鄉親的，所以除了條件差一些，王師倒是沒受什麽苦。”
“王師常去縣裏的廢品收購站淘弄一些書籍古玩，他身體不太好，我跟在他後麵幫忙。正是那段時間，學習不少古玩常識。”王躍進拿著啤酒瓶微微出神，似乎回憶到關鍵地方。
許久，他輕歎一口氣，說道，“我一直以為王師淘弄這些東西是為了改善生活，可是……沒想到一年多時間以後，突然傳出王師偷著跑了。後來聽人說，他去了香江，不知真假。”
王源菅的知識傳授是恩情，可王的“利用（李承猜測）”和逃匿，對王躍進而言則是一場災難。難怪他不願意提及師承？難怪他剛才詢問王源菅時很猶豫。
“王源菅……先生的年齡？有沒有相片或者其他資料？”李承揉揉眉心，香江五百六十萬人口，想要查一個陌生人，很不容易。
“今年虛歲七十。”說到這，王躍進揚揚眉，笑容稍顯苦澀，“李先生不用刻意去查，我就是問問……這算是心底的一份牽掛吧。”
夜色街燈下，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也許，他隻是想知道一個故人的消息吧。
……
回到酒店，例行一天的旅行日記後，李承躺在床上，翻看著今天淘到的《地理辯證》。作者明末清初蔣大鴻，也就是蔣平階。
李承還在梅家塢鄭元偉家中購置一幅他的《鬆下問童子》中堂畫呢。
《地理辯證》是蔣平階中年時期所作，以風水玄學解讀很多“難典”——難以理解的經典，所記錄的地理名錄，合計六卷。李承手中這卷為卷五，專為解析《青囊中書》所作。
這本《地理辯證》上有“聽雨樓”伎藏印，內有鈐印“濂穀”，前者為乾隆朝舉人、藏書家周廣業的藏書樓號，後者為周廣業三子周金振的號印。
周家本身就是刻印世家，李承很懷疑這本書就是聽雨樓所刻，算是不錯的風水類古籍。
之所以翻閱這本書，李承想要籍此來印證師傅二十歲那年出版的《尚書地理辯證》。饒師在《尚書地理辯證》和《殷代貞卜人物通考》兩書中，多處使用占卜、玄學精解理論，對這兩種學問，李承依舊沒能入門，隻能如師傅所言，多看多琢磨，別無二法。
青囊奧義，風水大妙，實在晦澀難懂，李承捧著書，不知不覺就溜進被窩，一覺到天光。
清晨醒來，有些懊惱，昨夜怎麽就睡著了呢？剛準備捧起書再看兩頁，吳偉扣響房門，王躍進父子已經在大堂等候。
一拍額頭，恍然警醒，昨夜喝酒打屁時，好像相約這對父子，今天再逛英雄山市場，貌似自己還和王躍進打賭來著。
得，趕緊起床！
說起來王躍進在泉城文博圈也算一號人物，可連麵包車都沒買一輛，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摳。
好在李承的車夠寬敞，五人也不顯擁擠。
王建華一見這輛奔馳ML320，立即掉進眼中拔不出來，“李哥，這車真威，嘖嘖，太壯了！”
李承咧嘴一笑。
這對父子的關係，還真一如既往的相愛相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