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李承鑒墨
當著這兩位大家麵前,李承哪敢藏私?
連忙躬身應是,指指桐木匣,“學生看這墨色青紫,墨膠柔和,墨邊發灰尚淺,時日應該不足三百年。馬老汪老比我更清楚,骨膠百年一變色,會讓墨錠色澤逐漸變淡,整體發灰,可這兩笏墨錠的色澤卻沒有多少變化,此理由一。”
馬老這才伸手拿起一笏墨錠,聞了聞,又摸了摸,不置可否的問道,“還有理由二?”
李承連忙將兩張封包墨靛的熟宣拿過來,平攤開來,“支持我認為不是原裝的就是這兩張封包紙上的印記。”
張蘇陵剛才一直在發愣,偶遇馬汪二老是其一,另一點就是李承的身份,竟然是饒老的弟子?這會終於緩過來一些,再看兩張封包紙,正麵“天瑞”“曹素功手作”,背麵“康熙丁醜中秋聞喜作天瑞”,沒什麽呀?
李承將其中一張封包紙虛著成長方體,壓在桌上,和另一張對比。
“天瑞墨傳說是曹素功為慶祝康熙平定葛爾丹之亂所做,那麽,曹大師肯定不會將‘中秋聞喜作天瑞’放在墨靛底部壓在下麵,這是很簡單的‘大不敬’的錯誤。”
張蘇陵一拍額頭,一陣懊惱,自己太大意了!
又是一個很簡單的鑒定常識,但很容易被忽視。專門為皇上賀喜而作,卻將賀喜之因由壓在墨靛下麵?曹素功作為俯首文人,肯定不會犯這種錯誤。
馬老嗬嗬一笑,朝汪老點點頭,“老饒的眼光不錯,這小子有點鬼聰明。”
汪老與饒老也認識,從馬老手中接過墨靛,搓了搓,再對著光線看看,點點頭,笑道,“鑒定基本功還是很紮實的。”
他又抬頭問道,“那你說說,這笏墨靛,又是怎麽回事?”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兩笏墨錠,應該是曹堯千的‘定勝墨’。”
李承的這句話,張蘇陵發現自己沒聽懂——定勝墨又是什麽鬼?但感覺兩位老爺子聽懂了,馬老還調笑李承一句,“喲,你看書挺雜啊,連地方誌也看?這點和老饒挺像呀。”
李承所說的“定勝墨”,還有馬老所說的地方誌所載,說的是一件事——發生於乾隆朝中晚期,有關曹素功墨苑繼承權的一次家族內部爭鬥。
曹堯千是曹素功的六世孫,生於乾隆朝十一年,自小就是製墨奇才,深得藝粟齋第五代齋主曹漢功喜歡。曹漢功很想將藝粟齋傳給這個兒子,可是,有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曹堯千並非長房,乃二房如夫人所出,而曹家多年規矩,長房接管家業。
其時,曹家已經是歙縣的大家族,同為六世孫且善於製墨的,就有四位傑出年輕代表:曹琛、曹堯千、曹引泉、曹德籌,更有歙縣十六墨坊的曹家旁支虎視眈眈。
曹琛才是原配長房江夫人所出,理應由他來接掌藝粟齋墨肆,可曹琛之母早逝,自然要弱勢許多。
於是,曹漢功想出一則自認“公平”的方法,來確定繼承權——“比墨”,也就是以製墨水平的高低,來確定哪那個兒子繼承家業——這場不應該出現的競技,對曹琛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在這場被地方誌一筆帶過的製墨比試中,曹堯千以仿古墨“天瑞”拿到家族產業的繼承權。曹漢功非常高興,當場將這兩笏墨錠定名為“定勝墨”。
李承很懷疑,眼前的天瑞墨錠,極有可能就是曹堯千所製——傳說曹堯千仿製天瑞時,年僅十九歲,見識還不廣,犯下封包紙刻印錯誤,很有可能。
另外,曹堯千製墨,善用香料。嘉慶四年,曹堯千受邀為嘉慶皇帝製墨,擊打墨靛成形時,香氣四溢,吸引諸多大臣聞香而來,這件事見載於清宮內務府。
而麵前的兩笏墨錠,香味濃鬱,很有曹堯千的風範。
綜合所述,李承認為這兩笏墨錠,出於曹堯千之手,而且有很大可能是當年的“定勝墨”。
說一下故事的尾聲:曹堯千越過大哥曹琛拿到繼承權,讓曹素功墨苑再創輝煌,可等他去世後,曹琛一脈後人,聯合曹引泉的後人(其時,兩房已經合流),想要重新拿回藝粟齋。曹堯千的後人,不得不帶著藝粟齋的印記,遠走蘇州,另立一脈,同治年間,又遷居中海。
馬老和汪老,一直在仔細聽李承講述,等他講完話,微笑點頭,“你的鑒定,基本正確,但不要妄加揣測,於鑒定結果無益,反而徒增事端。”
他說的是李承提的“定勝墨”一事。
李承“老臉”一紅,笑容有點尷尬,以前饒老也教訓過類似的話,不知不覺中又犯了。
馬老又扭頭對張蘇陵點點頭,“你是張慶東的兒子?這確實是曹堯千的墨錠,東西不錯。打算捐麽?”
張蘇陵原本還挺開心的,結果老爺子來個神轉折——“捐麽?”
頓時張大嘴巴,不知該說些什麽——呢嘛我剛花三萬買滴,手還沒焐熱呢,就捐了?
泰勒和金惠娜聽不明白,汪老一副“這才正常”的模樣,其他人全都傻眼,老爺子,要不要這麽直接?
李承忽然間打了個冷戰——為明天的拜訪擔憂!
馬成原馬老,絲國文博界有名的“勸捐大王”!
以張蘇陵的性格,這件東西他隻怕不好開口拒絕,可看其神色……看在請客的份上,李承幫了一把,以玩笑的語氣說道,“馬老,您也太著急了吧?這兩笏墨靛,張哥剛上手呢。要不……等他先研究一段時間?”
“對!馬老,這墨靛我還沒過癮呢,您老擔待!”張蘇陵衝李承感激的點點頭。
勸捐是常態,但馬老不逼捐,笑著擺擺手,“算啦。有好東西,記著點我滬博就是。”
此間事了,馬老看看這桌人太多,也就沒提出上樓邀請,對李承點點頭,“上麵有朋友等著,我和老汪先上去。你明天別忘了啊,去我那一趟,有些事找你聊聊,明天中午再請你吃飯。”
又看看張蘇陵,“小張有空的話,也去坐坐。”
張蘇陵撇撇嘴,合著自己就是添頭?不過他還是笑著點頭,“誒,明天我和李老弟,一定準時去您老那。”
經由墨錠不到代一事,又偶遇兩老,張蘇陵和李承再沒心思討論什麽本幫菜,倆人聊得更多的還是中海博物館的藏品,還有馬老的趣聞。
吃完飯,李承幾人與張蘇陵夫婦相約明天去中海博物院的時間後,揮手作別。
這對夫婦太能說,現在終於清靜,可以享受和泰勒的二人世界。
下午,李承帶著泰勒,先走石庫門,從淡水路的清靜,到建業裏的繁雜,細細感受石頭門框、厚木門扇的石庫門建築,體驗中海最本真的市井煙火氣。
再走霞飛路老洋房,這是中海最經典的住宅類型,每一棟老洋房都承載著一個響徹中海的傳奇故事。老洋房之於中海,就像是四合院之於京師,都是城市瑰寶級的藝術符號。
在這風和日麗的下午,悠然愜意地漫步於梧桐樹下,樹影隨風飄揚,目之所及全是精致絕美的老洋房,滿滿的海派小資風情。
泰勒對這裏的環境,喜愛之情溢於言表,拉著李承,不停的哢哢合影,幸虧膠卷帶得多!
在霞飛路逗留時間過長,趕到外灘時卻正合適。
燈光初起,燦爛輝煌,五十多棟風格迥異的古典複興大樓,真不愧“萬國建築博覽群”的名號。夜幕中,巍峨的大廈在彩燈輝映下,更顯得璀璨奪目,展現出中海最光鮮的一麵。
這裏是曾經十裏洋場的真實寫照,也是中海近代城市開始的起點。
過黃浦江,再回伊蓮娜服飾,夜色已深。
沒料到,竟然還有一位熟人在等著自己歸來——饒恕正在陪著趙帆喝茶。
見到他,李承確實很訝異,“趙哥,你怎麽到了?”
趙帆起身和泰勒打了個招呼,笑著回道,“我怎麽就不能來?”
“趙帆老弟,我邀請來參加明天服裝發布會,怎麽,你有意見?”饒恕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承。
看看趙帆和饒恕,李承不太清楚,這兩位什麽時間關係這麽好?還有,邀請趙帆參加發布會?這什麽騷操作?如果說古董拍賣展會還差不多。
好在饒恕很快給出解釋,笑著道,“我拜托老趙,請來雙安商場的總經理年武進。我打算讓伊蓮娜進雙安商場。這不,老趙陪年總經理一起過來的。”
原來這事啊,好事。
雙安商場算是劍閣精品購物商場先驅,1994年開業,生意火爆至極。外地品牌想要入駐雙安商場,還得托人找關係。
不過,李承看趙帆的神情,似乎還有其他事。
嗬嗬,剛好自己找他也有事——有些貨盡量早出早創收!
這時代,自己缺錢,不缺東西。隻要資本雄厚,會有更好的藏品源源不斷湧現!
想到這,李承笑嘻嘻對趙帆道,“趙哥,你們辦公室的元氣恢複了麽?”
上次購買李承的畫作,趙帆稱他們的文物回流辦公室元氣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