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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象山先生

  站在麵前的兩位彪形大漢,短發的叫王國兵,長發個頭稍高的叫印哲明。他倆坐火車於今天淩晨三點到醴陵,迷瞪幾個小時後,被吳偉來餐廳一起早餐。


  王國兵是閬中人,印哲明是蓬萊人,李承笑著招呼兩人坐,和他們“親切”地尬聊幾句,又問吳偉,“貨車這邊你怎麽安排的?”


  “今天中午走車,估計夜裏十一點進深城。”吳偉答道。


  “辛苦兩位。”李承笑著對兩人點點頭。


  “以前幾天幾夜不合眼,常事!”閬中的王國兵,似乎更喜歡說笑,蓬萊印哲明隻是笑著搖搖頭。


  “結婚了麽?如果結婚了,跟吳偉說一聲,幫忙安排嫂子孩子來俠州,無論是庫房那邊還是去店裏幫襯,都是可以的。”李承這話當著吳偉麵說的。


  這兩人都結婚了,頓時將希冀的目光看向吳偉,一家人在俠州團圓自然最好不過。


  吳偉撓撓頭,“等十二月份我回俠州再辦理吧,要不……先讓嫂子去深城那邊?”


  招攬人的手段用了即可,至於怎麽執行,李承不用過問,吳偉和吳衛忠會搞定的。


  李承又想起宿舍問題,又囑咐吳偉一句,“可以和阿忠商量一下,在萬惠家園再買一套住宅房,免得大家到俠州沒地方住。”


  吳偉苦笑,自己一個保鏢,怎麽幹成助理了?

  輕車過小橋,綠水人家繞。


  淥江在醴陵段,寬不過三五丈,清澈溫馴,碧綠見底,正是這一灣清水,養育多少文人誌士。有淥江橋,上左權路,很快就抵達淥水家園。


  這是一座五六十年代建設的將軍樓,也就是所謂的“筒子樓”——一層人家共用一條長長的前沿走廊的那種老式樓房,走廊和廊簷掛滿各色各樣的衣服,很像俠州圍屋。


  房子雖然老舊,可背靠西山和仙嶽山,風景不錯,小區裏不少老人,或圍在涼亭中下象棋,或聚在小廣場跳健身操交誼舞,或獨坐樹蔭下練氣功。


  車子很紮眼,停在小區,立即引來許多人的關注,其中一位老者拄著拐站起身來,見從車上下來一位年輕人,他便走過來,“哪位是李承?”


  這位帶著瓶底眼鏡、瘦弱的、顫巍巍的老者,應該就是歐陽孝。


  李承連忙上前笑著問好,“歐陽老先生吧?我是李承。”


  老者上下打量一下李承,似乎有點質疑,“老杜說你懂古玩?”


  歐陽老先生有古玩?杜老怎麽沒說?李承連忙答道,“那就是我。我在俠州摩羅街開了家藝術品店,略懂一點。”


  “這麽年輕?”老先生嘀咕一句後,又擺擺手,“跟我走吧。”


  李承示意吳偉帶上禮物,跟自己過去。歐陽老先生人緣不錯,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和他打招呼。


  U字形的將軍樓,歐陽孝的家在二層中間,看老爺子上樓有些吃力,李承搭了把他的手臂,老先生扭頭看看,忽然感慨一句,“老囉!想當年爬鬥笠峰,一個小時就能上山頂!”


  鬥笠峰又名神農峰,是襄南境內第一高峰,海拔兩千多米,傳說炎帝神農曾在山上采藥因而得名,就位於株洲市,距離醴陵不遠。


  “您老身體康泰著呢,七十多還健步如飛的,在俠州可不多見。”李承笑著奉承道。


  “你這娃會說話。”老先生上到二樓微微氣喘,放慢腳步笑笑,又說道,“不像我家老幺,磨子壓不出一個屁來。”


  這話不太好接,李承微笑著,“一人一種性格,沉默寡言未必就不好。陳景潤先生一輩子不愛說話,他的(1 2=3),還不是讓世界震驚?”


  今年三月份數學家陳景潤去世,有關他的宣傳,鋪天蓋地的,連俠州都受到波及。


  這個類比拉得太高,歐陽老先生都不好往下說,扭頭對李承的笑容,有點苦。


  呃?隻怕老先生賣古董,與他口中的老幺,有很大關係。


  門掩著,一推開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家中有病人?歐陽老先生將拐杖掛在門口窗台上,低聲罵了一句,似乎是“懶鬼什麽的”,不知道罵誰。


  歐陽老先生家和於老家,差別太大。


  將軍樓的房間特點之一就是大開間,像學校教室一樣,需屋主人自己用三合板隔成一個個小房間。歐陽家同樣隔出一間間房,進門處為客廳,挺大的麵積,擺放著八仙桌,幾把椅子,還有一張木質三人沙發。隻是各種零碎雜件、書籍報紙、象棋撲克牌、髒衣服,堆滿木質沙發、椅子、地上。


  老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將凳子上的一本小說扔在桌上,又把凳子遞給李承,“家裏老婆子,前段時間坐骨神經出了點問題,躺在床上,家中沒人收拾。早晨我出門,讓那懶鬼收拾,估計這會還沒起床。讓你見笑了。”


  不知道他口中的懶鬼,是不是剛才提到的老幺。


  李承確實有些待不住,屋內的中藥味很濃,而且還有些其他的異味,隻是……這都已經進門,還能怎樣?老先生明顯是想賣東西湊錢的!

  他神色不變,微笑著,“沒事,老先生別忙活,我們還是先看看東西吧。”


  老先生轉身去第一個小隔間,傳來一位老嫗的聲音,兩人說話聲很低,似乎在商量著什麽。


  吳偉將禮品放在八仙桌上,對李承撇嘴笑笑,他知道李承鼻子過敏,這下要遭罪,被李承板著臉瞪了一下,忙低頭去屋外走廊等候。


  李承盤著手指,四處看看,雖然不說是家徒四壁,但家境不是很好,那是絕對的。


  他其實挺同情歐陽老教授的境遇的,要來拜訪歐陽,他多少知道點老先生的簡曆。


  老先生畢業於省立襄南大學,1950年,絲國春城地質專科學校、魯東大學地質礦產學係、東北工學院地質學係和物理學係合並為東北地質學院,李四光教授擔任校長,歐陽老先生又是第一批入校學習的再培生,可以說是名至實歸的高級工程師,


  看看他,再看看於子龍於老,以及郴州的杜老,都沒法比。


  八仙桌是紅橡硬木的,算不得珍貴,八仙桌的後麵一張條案,鬆木的,不值什麽錢,條案上放著一對觀音瓶,典型的醴陵官窯器,六十年代生產的,瓶口有輕微的縮釉。


  稍後,如果老爺子拿出來的古董不上眼,就把這對觀音瓶帶走,也算幫襯一二。


  正琢磨著呢,老爺子捧著一摞線裝書籍出來,合著是古籍善本呐。


  李承連忙上去接住,放在八仙桌上,從下往上瞄了眼,一共三十來冊,保存的還不錯,書籍散發著淡淡的樟腦丸香味,又瞅了眼最上麵一冊的藍色桑皮紙封皮,“象山先生集”。


  合著是陸九淵先生的文集啊!


  陸九淵誰啊?絲國儒家“心學”的開山之祖,與朱熹齊名的南宋儒學宗師級人物,因創辦象山書院,世人尊位“象山先生”。


  兩人舉行的“鵝湖之會”,從哲學的角度,思辨儒家經典經論,影響千古。


  鵝湖之會的結果是……


  陸九齡譏諷朱熹格物漸修功夫為“支離(分散)”朱譏諷陸“禪學(空談)”。


  當時另一位理學大家黃震(東發學派創始人)認為:朱陸“同植綱常,同扶名教”,都發揮理學精義,隻是在他們在為學中表現了各人性情和道德實踐中有著本質的差別。


  陸九淵一生不注重著書立說,其語錄和少量詩文由其子陸持之於開禧元年(1205年)匯編成《象山先生集》,共計三十六卷,並由其學生於嘉定五年(1212年)刊行。


  “老先生,這是一套?”李承沒著急上手,等老爺子坐下後問道。


  “嗯。一套,明建本,是我家傳之物,家中沒人喜歡這種老東西,索性處理掉。”歐陽老爺子有點氣短,不想多說,伸手示意李承自己去看。


  明代建本,完整的一套,如果是真的,老先生稱之為“家傳之寶”,毫不為過。


  “建本”一詞,在前文有提及,指的是岷省建陽一帶的雕版印刷書籍,萌於五代,興於兩宋,輝煌於明,沒落於清。


  “江西估客建陽來,不載蘭花與藥材。妝點溪山真不俗,麻沙坊裏販書歸。”這是1698年清詩人查慎行遊曆建陽時,寫下的關於建本圖書暢銷四方的詩。


  李承搓搓手,取過最上麵一卷,多年過去依舊有淡淡的墨香。


  封麵桑皮紙,內頁竹紙,輕薄但韌性不錯,有輕微焦點瘢,這是紙漿中混入的顆粒物黴化所致,不影響善本整體質量。字體為仿宋,白口,左右雙邊,這是明中期建本特征。


  明代建本古籍分三個階段,特征相對明顯:早期受元建本影響,字體仍為趙孟體,版心仍為大黑口;中期版式風格出現變化,字體以仿宋為主,字形方正,白口,左右雙邊;明中晚期,尤其是萬曆以後,字體由方變長,字畫橫輕豎重。


  再翻一頁,竟然有題錄!

  “振衣重上妙高台,山鳥山花滿碧隈。千古海雲成夢幻,一天明月送潮回。曾聞勁氣淩中嶽,始見文星耀上台。笑我萍蹤渾未定,百年此地去還來。”


  落款:“鬥山馮繼科”,鈐印:“建陽君”。


  妥了,這是明建本真品無疑。馮繼科,字鬥山,曾任建陽知縣。


  李承很快在第一頁側邊找到一溜刻印社字號“拾翠齋”!

  這是一套嘉靖年間,建陽知縣馮繼科組織刻印的《象山先生集》。


  明代中期,王陽明在弘治、正德、嘉靖早年,名揚海內,其心學之盛,無有其右。時儒學中人以“心學弟子”為榮。


  馮繼科一介舉人知縣,焉能免俗?


  他主持刻印“心學之祖”陸九齡的文集,太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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