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知錯就改
一碗香辣殺豬粉，驅散南方秋冬季節傍晚的陰寒。
李承擦擦嘴，揚起相機，對正在吃飯的三位曠工擺擺手，“嗨，我能拍兩張你們礦石的照片麽？燈光下看起來真美。”
三人早已經看到李承，穿著利索幹淨，還帶著相機，一看就是旅遊的。當頭的那位老丁咧咧嘴，“後嘞（好的），泊就事囉（拍吧），泊稱透些（拍漂亮些）。”
（來一句方言嚐嚐，後麵用普通話）
郴州方言種類也很多，挺難懂的，隻是在縣城中要好一些，普通話普及率要比信宜更高，連猜帶蒙還能聽懂，但要反應時間。
棚攤老板見李承還在琢磨，笑笑，朝李承擺擺手，“你拍就是了，他們同意了。”
“謝嘞！給三位一人再來一瓶啤酒，掛我賬上。”
李承“好爽”的揮揮手，濂泉啤酒，一塊錢一瓶，這大方，嘖嘖。
許是這三瓶啤酒的緣故，那位老丁敞著懷，走出棚子，衝李承咧嘴一笑，“光線不好，我給你抱到棚裏去拍？”
“那就太感謝了！”
這位姓丁的礦工，四十歲不到，兩隻大臂很粗，很有力量的抄底、起身，將這塊差不多有四十公斤的礦晶端起來，一口氣挪到一張空置的餐桌上，壓得折疊桌一顫。
“拍吧。”伸手向李承示意。
燈光下，這件燕尾雙晶礦標如同一盞晶瑩的萬花筒，折射著街麵上各色燈火，非常炫目。
燕尾雙晶的物理構成為雙晶方解石，所謂方解石，就是用力磕碰就會粉碎為許多方形的碎塊，至於再具體的，李承不懂。
燕尾雙晶礦標挖掘量較大，但並不意味著它不值錢。
因為成立礦物公司的關係，李承翻看過天城著名的礦晶收藏家，傑克·哈爾彭的個人傳記《傑克和他的晶彩收藏》。
雖然不懂地質學和結構物理學名詞，但這本書深入淺出，將哈爾彭的每一件精彩的礦晶藏品，拍攝成照片，然後附注有哈爾彭本人對這件藏品的分析，以及收藏同類藏品的標準，可謂礦晶收藏類的科普讀物之一。
哈爾彭就收藏有一件出土的燕尾雙晶礦標，二十五公斤，還沒這個大。
在書中，他對燕尾雙晶礦標的價值評定，基於四個方麵：第一、雙晶燕尾的形態是否對稱，越對稱，價值越高；其二、燕尾部分的叉開角度是否符合黃金角度（120度到一百三十五度之間）；其三、雙晶柱體是否純粹，越少有附著晶體，主晶柱越大，價值越高；第四點則是礦標收藏通用標板——原生狀態保存的是否完整，其包裹的沉積岩是否完美。
根據他的觀點來對照，眼前這塊燕尾雙晶在采挖時對沉積岩包裹體有相當大的損傷，這讓它的價值有所降低，但燕尾形的雙晶角度很標準，約在一百三十度左右，叉開的主晶柱很幹淨，菱形平麵展開，對稱性也很好，隻有基部有零星的附著晶體，且透明度非常高。
李承一邊打量，一邊拿著相機，從各個角度哢哢的拍攝十多張照片，準備郵寄給泰勒，讓她來判定——在礦晶收藏方麵，她要比李承更專業。
“這礦晶，你們準備送到哪裏？賣麽？”似乎是沉迷在這絢麗的晶彩之中的隨口一問。
“寶山礦物局的門市，他們收。”那姓丁的應該是另外兩人的頭頭，同樣隨口答道。
“能賣不少錢吧？”李承化身好奇寶寶，抬頭再問。
另一個瘦一點的工人搶先吐槽，“屁，不值錢，就賺點辛苦費！我們石灰礦經常能挖到這種東西，不上品級的，直接破碎，拉到窯口燒石膏、石灰水泥。隻有入品的，礦山門市才會收。”
哦？李承在他們旁邊坐下，打聽幾句國內礦晶市場。
國內礦晶市場，隻有兩條通道在收購，其一是地方礦務局，他們收購來的礦晶，要麽是標本，要麽出口給國外的一些礦務公司；另一條收購渠道是地質類博物館、各地方地質及礦物研究機構。
偌大的礦晶市場，僅有兩撥專業機構在玩，能不生冷麽？
而且他們隻收精品。
礦務局門市部，對各類礦晶標本劃出特級品、一類品、二類品、普品四個等級，要求非常嚴格，稍微次一點的，堅決不收，出價還特低。譬如普品礦標，隻能說比大塊礦石稍微貴一點。
他們三今天挖到的這塊，有機會評上一級品——一級品每公斤八塊錢！
沒錯，礦務局是按照品級標價，再乘以公斤數，來計算總價的。
各類礦標的品級標價，也不一樣。例如黑鎢礦晶的價格，要比燕尾雙晶的價格高出不少，同樣一級品，老丁剛才提到的毒砂螢（黑鎢水晶毒砂螢石），每公斤三十元，如果是白鎢礦晶一級品，單價能到五十元。
注：這是我從《農業知識·百姓新生活》中查到的九六年價格，九八年之後有過較大幅度上升，2004年7月14日，央寶《鑒寶》欄目，做了一期礦晶收藏節目後，終於撬動民間礦晶收藏市場（有江湖傳言是五礦的人想要炒作礦晶收藏，弄出來的特期，不知對否），當時價格漲勢很猛，但最終沒能成勢，十年後依舊冷門。
和這三人的談天，很有收獲。
李承意識到艾希礦物公司的籌組規劃中，走了彎路。
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如此急迫的去投資老礦坑！
國內礦晶市場的收購工作，足以讓艾希礦物投入巨量人員，並能快速創造利潤。也就是說，艾希礦物公司的首要任務是建立收購渠道，其次是出貨渠道。
至於說投資老礦坑，並非不重要，那是“長期自有資產”的創建，是礦務公司的硬資產，也很重要，但不用如此急迫，完全可以循序漸進的去投資。
走的第二條彎路就是，完全忽略或者沒有關注各地礦務局的重要性！
各地方礦務局，暫時還沒有改組成為各種各樣的礦物集團公司，他們還肩負著地方上礦產資源的勘探、開采、分配、采購、供銷等權限！
好在還未造成損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之後，李承立即給遠在北羨的泰勒打電話，這次兩人聊得是正經事——感情歸感情，公司重大決策更改，李承肯定要尊重泰勒的意見。
李承將自己的發現告訴泰勒，泰勒一副“以他為主”的態度，沒有任何反對，並承諾她會給家中電話告知。
旋即，李承再度致電崔太望，囑咐他盡快結束池州地區許家橋金礦坑投資談判，成不成的不要過於看中，至於隨後的兩個地方考察，暫且中斷，立即趕赴郴州，商議新的籌組計劃。
兩個電話打完，老丁三人已經吃完飯，其中一位端著燕尾雙晶礦標，放在平板車上，準備離開。
見李承放下電話，老丁上來想要客氣兩句——畢竟對方送了三瓶啤酒。
沒等他開口，李承先說道，“丁師傅，你的這件礦晶，賣給我吧。我非常喜歡！”
呃？說得三人一愣。
“先生是外地人吧？礦晶這麽大，你怎麽帶走？”老丁搓搓手道。
賣給誰都是賣，他隻是替李承考慮。對眼前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印象甚好——礦工剛下班，身上很髒的，很多人躲之不及，這年輕人能平等相待，目光平靜並非裝模作樣，他們還是能感受到的。
“先放我住宿地，就在前麵的桂陽賓館，不遠。我過幾天再做安排。”李承指指前麵燈火輝煌的酒店，又笑笑道，“你就按照門市的價格報就是了，再幫我送到賓館房間，我給你三位添點搬運費。”
“這樣啊……”老丁看看同伴，都沒提反對意見，便說道，“一級品八塊，剛才我們也說了。這塊礦晶足有四十多公斤，您小哥也爽氣，我們也不能不講義氣，就按照四十公斤算吧。三百二，你看合適嗎？”
“有什麽不合適的？你三人幫我把這大家夥弄到房間。我給三百六，你們好分。”李承嗬嗬一笑。
湘人骨子裏有股匪氣，但同樣也很講義氣，李承憑空多出四十塊錢，讓他們挺滿意，磨口答應，運送的過程中，也變得小心翼翼。
老丁更是將他的上衣脫下來，包在礦標上，生怕蹭掉晶體顆粒。
回房間的路程中，李承與老丁閑聊了幾句。
丁勝武，一名下井二十年的老礦工，改開之前是國有雷坪礦區的礦工，現在給鎮上的礦口當礦頭，實際年齡隻有三十七歲，可看起來五十出頭。
李承給他們一人遞上一支煙，聊表感謝，又留下丁勝武的聯係電話。
這人是比吳靜更資深的采礦人，也許，他挺合適做吳靜的搭檔——取代吳靜是不可能的，畢竟吳靜有吳偉這層關係，更值得信任。
晚上獨處，李承從箱底將《傑克和他的晶彩收藏》再度翻出，艾希礦務公司成立，奇石展開幕在即，自己哪怕臨時抱佛腳，死記硬背些知識點，也是好的。
這次事情，再度給李承警示，莫要憑所謂先知行事，每一個時期都有當時的特情，看得長遠，不代表就會成功！
活在世間大不易，當謹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