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秦家偶遇
第一本書就將李承的期望值挑得很高，可現實很殘酷。
他將木箱中六十九本書籍全數翻看一遍，僅有一本大東書局刻印的折子戲本《六月雪》，較有價值。
大東書局創辦於1916年，是二三十年代絲國境內舉足輕重的一家民營出版社，其總經理沈駿聲在當時頗有影響力，其時大半個絲國的文化名人都有過交集，與世界書局的沈知方（藏書家、出版家）並稱為“二沈”。
折子戲本，發行量一般都很小，主要是供戲曲愛好者看戲時，對唱詞念白的內容時用的。《六月雪》就是關漢卿的《竇娥冤》的折子《斬娥》戲本。
此折子戲本為京劇程派（程硯秋）代表曲目，大眾書局為增強觀賞性，還配有情境插圖，有點繪圖讀本的意思。
另外，這本書的扉頁上，還有一人的軟筆簽名“新豔秋”，簽名日期“民摑二十四年秋月丙申日”。
這是新豔秋在1935年為戲迷簽名的折子戲本。
新豔秋原名王玉華，京劇旦角，著名的京劇表演藝術家，程派私淑傳人，民摑四大坤旦之一。一生命運坎坷，由於正治原因兩次入獄。
何謂“私淑”？
是指沒有得到某人的親身教授，而又敬仰他的學問並尊之為師、受其影響的，稱之為私淑。也就是說，她並非程硯秋的親傳弟子，屬於“偷藝”。
呃，事實上她是梅派梅蘭芳大師的弟子，可學的卻是程派程硯秋的唱功，並且在三十年代，與程硯秋打擂台，呃，這就是三十年代著名的“程門糾葛”！
新豔秋最近在俠州及東南地區很出名。今年春節期間，她以八十五歲高齡，在俠州登台演出，轟動海內外梨園界，連饒老都驚動了，跑去捧場。
所以，這份老折子戲本，在俠州露麵，隻怕有不少人爭搶。
很遺憾的是，沒有找到古籍醫本。
李承有些不甘心，掏出二十元付給小年輕時問道，“有醫本古籍麽？光緒之前的最好。”
那小年輕接過錢，看了眼李承，搖搖頭，依舊沒說話。
啞巴？李承被這家夥搞地有點鬱悶。
“算了，買果籃吧。”饒恕也沒轍了，拉著李承離開。
此後，再也沒有收獲，盡興而歸。
李承三人將趙帆送到白雲賓館，再折返回中大。饒棼虛扶著饒老，正在賓館前小廣場散步，見到李承和饒恕，老爺子招招手。
李承有些忐忑，怕老爺子責怪他大半夜瞎跑什麽的，孰料，饒老用拐杖撥弄兩下他手中的大布袋，“淘到什麽好東西？打開來我瞧瞧。”
呃？李承立即蹲下，獻寶般解開布袋，“師傅，還真的淘到好東西了。我懷疑是戰國秦國櫟陽鼓。您給看看？”
“櫟陽鼓？櫟陽東遷？這玩意不是傳說？”老爺子的記憶力超卓，很快就想起這典故——秦獻公遷都又叫櫟陽東遷。
“我感覺是。”將青銅鼓拿出來，將中控部位迎著日光，示範給老爺子看，“有內範鑄紋，我用手指摸了摸，像大篆‘櫟’，可惜被灰垢蓋住了，回江城後好好處理一下，就清楚了。”
饒老圍著青銅鼓裏裏外外看了一遍，點點頭，又指指鼓頸部的野獵圖說道，“這是秦式戰國鼓，這隻老虎就是風格明證。”
老虎？李承還真沒注意到這點區別，自己最初鑒定他是秦戰國鼓的依據是“風格”——與秦國銅釜近似的風格。
連忙問道，“老虎？您老給說說唄，我還真沒看出來區別在哪？”
“要多思。”老爺子用拐杖敲敲李承的腿，“春秋戰國的虎飾，各國都有很大差別的。譬如燕國銅飾，虎型多肥，為東北虎；楚國虎飾，身形狡長類貓，為華南虎；秦國地處西部邊陲，常見之虎為羅布泊虎，身形類豹似狼。”
咦？老爺子這麽一說，還真是這樣，虎型線條中，透著股豹子的矯健和狼的凶狠。
羅布泊虎即漫天塵虎，已經消失的虎種，最後的蹤跡記載是1916年，至於春秋戰國時期，那時它們的活動範圍一定很廣，與老秦人不少打交道。
漲姿勢啊。
於大處著眼，於小處辯證，老爺子的鑒定，就是要比自己精準。
不服不行！
至於說是不是“櫟陽鼓”，老爺子沒點頭，也就是說在見到“櫟”字之前，存疑。
這就是老爺子的是非觀——不推測，講證據。
“您老的眼力，真是神了！您要是去墟市還不得掃街？要不明天我陪您老去光塔路墟市轉轉，咱師徒出馬，還不得一杆清台？”
李承的阿諛之詞，聽得饒家兄妹捧腹大笑，老爺子也忍禁不住，拿著拐杖再度撥弄李承的小腿，“去吃你的早茶吧，別空著肚子。”
……
又去餐廳補了點早餐，李承和饒恕再度出門，這次和老爺子匯報過，去秦朗家表達謝意。
中僑的人昨晚就告知了秦朗家的住址，兩人備好了果籃酒水之類的禮物，帶著吳偉，驅車前往越秀區長堤大馬路。
這一帶是雲州舊時繁華地帶，解放前知名的“娛樂街”，大絲國酒店、溫拿餐廳、六國飯店、華南大酒店，以及天海大戲院等知名老建築，都在這條街上。
現在嘛，雲州的老城區改造工程尚未啟動，這裏顯得陳舊、髒亂，空氣中彌散著幾許水腥味和垃圾的臭味。
秦朗的家在巷子裏，車進不去，隻得停在路邊，三人下車，拎著禮物步行。
李承有些好奇地四處打量，如果沒記錯的話，再過十年，這裏又會燈紅酒綠，變成雲州最知名的金融街。
“饒哥，做地產生意麽？在這裏圈塊地皮蓋樓，收益要比俠州高很多哦？”
怎麽突然想到地產生意了？
饒恕看不懂李承的腦回路，順著他的話答道，“好啊，你投資，我讓你嫂子負責服裝生意，我來幫你做……對了，讓阿貴（朱秉貴）辭職，專門負責這事。”
李承一愣神，這事還真有可行性。
朱秉貴在饒家存在感一直不是很強，那是因為“上門女婿”身份問題，他的能力還是不錯的，擔綱紅房子（俠州最大的房產租賃公司）的副總已經七年時間。
對房地產行當……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更何況他一直在和“豬”打交道。
總比自己這些人更內行。
“阿貴哥會辭職麽？”李承追問道。
這下，輪到饒恕發愣，停下來看著李承，“你不會來真的吧？”
想想雲州未來火熱房市，李承很自然的點頭，“真的吖。為什麽不真？”
沒等饒恕發話，李承徑自說道：“深城的變化，大家都看在眼力，那隻是個小漁村。雲州呢？這是一座有著兩千多年曆史的古老南方城邦，有著千萬級別的人口，有著蓬勃向上的經濟，這代表著什麽？”
“房子！剛需！江城的幾大家，像我熟悉的四叔家，都已經開始在北上廣深布局房產，可這片市場依舊剛剛起步，依舊有著難以想象的發展空間。”
他指指巷子左右的破舊的三層小樓，以及緊隨其後的低矮院子，“饒哥，你覺得在這一帶建起一棟棟電梯洋房不好賣？”
嗯？他這番話說得饒恕一愣一愣的。
對國內的消費能力，他更有發言權……貌似還真可行，隻是房產投資，需要巨量資本，自家的小師弟，有麽？
“過幾個月，就會有的。”對此，李承笑得很神秘。
“那……回去找阿貴商量，他比我們懂行。”秦朗家在望，饒恕擺擺手，結束這次有關房產創業的討論。
秦朗家在一棟四合院中。
雲州四合院，沒有劍閣那麽講究，就單純的三麵屋，一麵進門圍牆，中間是圈起來的公共區域，可以晨練，還有公共自來水池，可以洗菜、洗衣服。
李承三人進來時，院子中間的小廣場，擺滿了小竹榻。不少人赤著背趴於竹榻之上，白發的秦朗，帶著兩名穿白大褂的助手，忙碌地穿梭於這些人中間，或紮針，或拔火罐，或敷灸，或按摩。
秦老竟然在家中開了個私人診所？
三人一進院子，就有“病人”示意秦朗，他回頭看看，戴著口罩看不出來笑容，對李承三人壓壓手，示意稍等，然後轉身繼續幫那位病人敷灸。
李承和饒恕沒去打攪，站在他身後，看他為病人敷灸。
灸，原指用艾葉等製成艾炷或艾卷，燒灼或熏烤人身的穴位，但這種治療方式危險係數較高。清代聖手葉天士，將其改進成糊狀膏藥，像狗皮膏一般，明火熏糊藥膏，然後貼在穴位上，安全，藥效持久。
一直等秦朗忙完，他轉身回頭，摘下口罩，準備和李承饒恕招呼，南屋出來幾人，他隻得歉意的對饒恕和李承點點頭，快步向出來的幾位走過去。
李承和饒恕隻得跟過去。
“老朱，老爺子打完點滴了？你過來，我和你說兩句。”
秦朗打招呼的那人，頭須皆白，六十來歲，懷中還抱著一位更老的，骨材般瘦弱，足有八九十歲，緊閉雙眼，似乎睡著了。兩人旁邊還有一位十來歲的小孫女，正困難的將輪椅從台階上往下挪。
李承連忙上去幫拿小丫頭一把。
“謝謝大哥哥！”小丫頭很懂事，禮貌地向李承致謝。
那位六十來歲的“老朱”，感激地朝李承點點頭，輕柔的將懷中老者放在輪椅上，這才開口，低聲說道，“秦醫生，您要說的我清楚，隻是……我想盡點做兒子的本分。”
嗯？李承驚詫的抬頭看看對方。
如果自己沒聽錯的話，這位……
就是今天淩晨文昌路黑市上，賣給自己七件真品古董的那位攤主！
當時自己還想套他的聯係方式，接過被他識破，匆匆離開。
沒想到，竟然在秦老家中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