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饒老鑒畫
一大早,朋濟明帶著那幅吳門唐申的畫作,來到饒家別墅。李承正跟在老爺子身邊,比劃著學太極劍呢。
老爺子練習的是陳式太極劍,全套共六十三式,一整套下來,輕靈柔和,綿綿不斷,重意不重力,說不出的瀟灑。
可李承呢?朋濟明忍禁不住,扭過頭嗤嗤笑得肩膀亂抖。不僅他在笑,二樓饒棼夫婦還有幾個孩子,也趴在欄杆上笑個不停。
沒辦法,誰讓李承握著劍像隻大馬猴,姿勢別提有多別扭,動作斷斷續續,一看就知道是初學,而且是自我臨摹。
老爺子並沒有停下來指導的意思,依舊按照自己的程式練習一遍,李承隻能跟在老爺子身邊,時不時停下來,學習他的動作。
學習太極劍,算是李承的突發奇想吧。
自從上次遭遇大貨車後,他已經很少出門晨練,要麽在家坐俯臥撐,要麽就在萬惠小區內跑跑。今天早晨來老師家,見老師的太極劍行雲流水般,他不知不覺的將自己代入——如果自己能在艾爾瑪湖莊園,來這麽一手,是不是足以讓老巴頓他們傻眼?讓泰勒崇拜?
所以,才有這麽一出。
當然,李承其實還想著逗老爺子開心。
十分鍾後,老爺子一趟太極劍下來,微微出汗。李承立即遞過去毛巾,順手接過老爺子手中的長劍,納入花梨木劍鞘。
等他忙活完,老爺子已經氣息均勻,“你是真想學?”
其實在俠州,太極劍健身並不流行,絲國北方的老頭子老太太練習更多些。
老爺子因為在北方待過很長一段時間,與當時在劍閣教學的陳發科(陳氏太極第十四代傳人)相識,得他傳授的這一門健體太極劍。
老爺子還真的堅持下來,這些年身體一直不錯(並最終活過百歲),也不知是不是與這路太極劍有關係。
不管怎麽說,這應該是一套好東西。聽老師發問,李承不假思索的點頭。
“那好,從明天開始,每天提前半小時來家中,我教你。對了,今天抽空買一柄……”老爺子笑著將毛巾搭在李承肩膀上,打量一下他的臂展和身高後點點頭,“買一柄八十五公分、重量不要超過八百克的立脊劍。”
對這位小弟子,他越看越滿意,至於家中的那幾位……哎,還是不提了。
“選劍有什麽標準麽?老師。”李承撓撓頭問道。對這方麵,他一竅不通。
“喏,你看看。”
老爺子探手將自己的長劍從劍鞘中取出來,用右手的食指與中指並在一起,托在劍身距護手一寸處的位置,長八十厘米的劍身完全平衡。
“第一點就是重心平穩。”
“第二點麽,就是韌性與強度,你可以這麽測試。”老爺子又將劍尖朝下,插地二寸,驟然鬆手,這柄長劍依然直立沒有絲毫的搖擺。
咦?這次李承看出點名堂。
老爺子通過橫平豎直,來檢驗長劍的重心和強度,簡單有效。
“至於韌性的第二種鑒定方法,其實就是折彎。”
他一手持柄,另一手夾住劍首,緩緩發力向外,很快呈現九十度的弧形,然後鬆手,劍身來回晃動幾下,又快速回位。
喲,老爺子的長劍,看起來挺舊的,沒想到,質量很不錯啊。不是什麽名劍,這點,李承還是能看得出來的,隻是保養的很好。
等師徒談完話,朋濟明過來打招呼。
饒老看了眼他手中的畫筒,“阿明來啦,這是又入手什麽好東西讓老頭子我開眼?”
“您老真是慧眼如炬,挺有趣的東西……就是看不懂。”朋濟明腆著笑臉,說著昨晚和李承商量好的話。
倆人昨晚商議過,讓老爺子看看,探探饒老對‘唐寅弟弟’這一‘猜測’的態度。
可這事李承自己不敢——上次因為郭崇墓葬一事,老爺子已經批評過他‘胡亂猜測做不得鑒定’。這不,朋濟明隻好繞著彎來問老爺子。
“行了,別和我打馬虎眼,跟我去書房。”他說的是朋濟明,卻拿起劍鞘,在李承背上輕輕磕了兩下。
嗬嗬,老爺子心底透亮。
吳中唐申的黃表紙畫作一打開,老爺子也有點暈,沒見過這麽隨意的畫作。
老爺子拿著放大鏡,細細看了一遍後,倒是提出一些新的看法,“你們有時間的話,去找找周臣的畫對比一下。我感覺,有點周臣畫作‘古貌奇姿,綿密蕭散’的味道。”
“周臣?師傅您說的是東村先生?唐寅的師傅?”李承問道。
老爺子點點頭,放下放大鏡,“周臣一生,教出吳門畫派的兩名中堅,唐寅和仇英。可他自己卻並非吳門畫派中人,而是繼承了陳暹的院體畫風格。”
“這幅畫,某種程度上,同樣有院體畫的特征,‘筆韻高簡為工、風格奇古為士’,有一絲林良、陳暹、周臣畫作的傳承……”
說到這,老先生有些遺憾的搖搖頭,“基礎尚可,隻是不夠圓融。”
老先生果然見多識廣。
他從這幅略顯生澀的構圖與運筆風格上,竟然看出這麽多內容。
院體畫,起始於於五代後蜀的一種宮庭供奉畫院的說法,後被宋代發揚光大,形成獨特的“宮庭畫院派”,俗稱院體畫派。
院體畫,講究結構嚴謹,用色華貴,生動意趣。
這一畫派為宋代主流畫派,並影響元、明初,到明代中葉,才開始興盛“文人畫”——吳門畫派同樣是屬於文人畫的範疇。
提到文人畫,不得不提到一位不太知名的畫家——林良。
林良,這位是明代典型的院體派畫家,但他敢於破拘,多以水墨寫意為主,帶有相當的文人畫風采,並最終成為水墨寫意畫派的開創者,以及吳門畫派的啟蒙者。
林良早期所作設色花果翎毛,畫法工細精巧,後來師承南宋放縱簡括一路,變為水墨粗筆寫意,取得突出成就。在表現技法上,挺健豪爽的筆法,既有迅捷飛動之勢,又比較沉重穩練;在運筆頓挫之間,講求規矩法度。
林良和陳暹是同事兼好友。
陳暹是明代進士出身,曾任兩淮運使,泉省參政,碧煙橫布政使。
陳暹的畫風,介於院體畫派和文人畫之間,在江南士林很有影響力。呃,閑話一句,明四家仇英受他的影響力非常大。
周臣,也就是唐寅和仇英的老師,受陳暹的影響非常大,多以文人畫為主,期間還間或有些院體畫的結構嚴謹、筆意高古等特點。
這些人物的各自特點,通過傳承,反應到麵前這幅吳門唐申畫作上,就成了“結構致密合理,人物形象高古,用筆簡略大拙”特征。
遺憾的是,這人,筆力不夠,畫工不夠成熟。
“饒老……您看,吳門唐申,會不會是唐寅的弟弟?”朋濟明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猜想”。李承在旁邊一本正經的裝作“此提法與我無幹”的模樣。
老爺子嗬嗬笑了兩聲。人老成精,焉能不知道自家弟子的心事?
“至於此唐申是不是唐寅弟弟,其實不重要。這幅畫作還是不錯的,好好保留。”老爺子叮囑兩聲後,背著手出門,一副高人風範。
書房中留下倆人大眼瞪小眼,究竟是不是?
出門時,李承才醒悟過來,一把拉住朋濟明,“朋哥,其實老爺子已經點出線索。”
哦?線索何在?朋濟明有些茫然。
“哎呀,老爺子說這幅畫有周臣的幾許風範。您辛苦,查查有沒有資料記載,唐申是否和他哥哥唐寅一樣,拜師周臣,不就知道了麽?”
朋濟明恍然大悟——其實老爺子還是認可,此吳門唐申就是唐伯虎的弟弟,隻是老爺子不願意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猜度而已。
為什麽這麽說呢?
周臣在早期為唐寅老師,可是沒幾年,唐寅的名頭就超過了周臣,甚至還傳言許多唐寅的畫作,其實就是老師周臣代筆——這是不是意味著周臣與唐家關係緊密?是不是意味著唐寅的弟弟,與周臣的關係也應該很密切?
那麽……唐申跟著周臣學畫,也就不是什麽難事。
朋濟明興衝衝出門,連饒家早茶都沒吃。
等他一出門,又想起一事,有些發愁——剛才忘了和老爺子提李承與賽琳的姻緣,老先生什麽態度?
這可怎麽辦?回家後,家中肥婆肯定會問的。
真真急死人。
再進去不太合適啊。
得,給老同學饒棼打電話問問?
李承正在陪老爺子早餐,心中琢磨著老爺子下個月的八十歲大壽。
南方地區過壽,男過九,女過一。也就是說,下個月的八月九號,饒老七十九歲生日時,將會舉行八十歲大壽慶。
盡管老爺子不太喜歡這種熱鬧,可畢竟八十整壽,怎麽也得慶祝一下吧。
自己作為老爺子唯一的入室弟子,這次估計要麵臨著無數老家夥的刁難。
真正的愁死人啊。
不知饒恕哥什麽時間回來,得和他商量一下,這八十整壽該怎麽搞。
正琢磨著呢,饒棼笑吟吟地走進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