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麵見高野
土方盛美寵溺看著自家小妹,隻見她眉頭微皺,美麗的臉蛋上出現了如此的表情,讓他忍不住伸手,為妹妹撫平那皺起的眉心。
“別生氣,惹得我家小公主生氣,我一定要他好看。”土方盛美搓搓妹妹的眉心。
旁邊正在和柏原崇聊天的老者,關注到這邊,他轉頭笑著問道,“你們倆聊什麽呢?”
土方成頃,慶應大學東方藝術係教授,退休後被聘任為東京國立美術館文史館顧問,東瀛資深的漢學家和史學家。
見小妹捏著個羞羞的鐵拳威脅,土方盛美笑笑,“典子在跟我訴苦呢,拍戲很累的。”
“典子,要不就聽你父親的?”對這位孫女,土方成頃同樣寵愛。
“爺爺,不要啊,我喜歡表演,真的!”小澤真珠立即不幹,抱著爺爺胳膊晃晃。
土方盛美雖然有化身寵妹狂魔的趨勢,可他畢竟是高知分子,東大畢業,巴黎第八大學交換生,修習造型藝術-攝影,又有家庭傳統學術加成,回國後立即被德川美術館聘請為美學組副組長,所以,行事並不魯莽。
趁著午餐後的空閑,他將柏原崇叫到一邊。
看得出來,妹妹應該有些喜歡這位長相精致的男演員,對柏原崇,他的印象也還不錯,因此問話也很客氣,“柏原君,這段時間多謝對我家典子的照顧。”
“盛美桑太客氣了。”柏原崇回禮道。
“能告訴我,那邊那位年輕人,與典子究竟有什麽糾葛麽?”盛美朝李承所坐位置示意。
剛才座位上,柏原崇一直背對著樓梯,並沒有看見李承上來,聽他這麽一提醒才注意到,心頭一陣膩歪,對李承也對小澤真珠……
對小澤真珠,在拍戲的過程中,她的認真倔強,還有略顯清冷的氣質,讓人心動,柏原崇很欣賞這種氣質,所以才答應一道出行旅遊,可是……這趟旅行顯然並不愉快,簡直是“是非”的代名詞,這,讓他產生一絲“趕緊逃離”的感覺。
雖然心底煩躁,他還是較為公允地將李承與小澤的幾次恩怨,簡述給土方盛美,當然,內藤三宮表白那一段,被他拿掉。
事情並不複雜,也不算大事,但是土方盛美依舊從柏原崇的講述中聽到最感興趣的部分“他是文物鑒古師?我舅舅對他的評價很高?柏原君也認為他的知識淵博?”
“內藤先生對他的評價是,優秀。”柏原崇點點頭,他還沒意識到已經為李承“招禍”。
“這樣啊……”土方盛美撚撚手指,望向李承背影的目光閃爍,很快有了打算——在對方最擅長的領域擊敗他,想來小妹心頭的鬱悶能疏解吧。
土方盛美還有另一個身份,高野和明的入室弟子——他回國後加入德川美術館,又經爺爺土方成頃的介紹,被高野和明納入門下,在文物鑒古方麵,很快嶄露頭角。
…………
給高野和明辦公室打完電話,得知對方就在美術館,且下午有時間在辦公室接待自己,李承拎著《平家物語》,還有那枚仁德銅鏡,上門拜見。
德川美術館已知館藏物品一萬多件,未知藏品不知凡幾,可實際展出隻有兩千四百多件,因此,展示麵積並不大,大約三千來平,依照德川尾張藩家當年格局設置。
不類正式博物館的陳列方式,讓它另有一番意趣。
門口迎接的,是一位個頭與自己差不多的年輕人,李承眼神一凝。這人麵熟啊,中午和小澤真珠一起在觀仙樓午餐的,就有此人!
“李…承……先生?”來人的目光有著明顯的審視和打量意味。
“你可以叫我威爾斯,專程來拜訪高野前輩。”李承主動伸手。
對方的態度暫時看不出來什麽,尚算友好地握握,“土方盛美,你可以稱呼我奧古斯特。”
奧古斯特?這是法國、意大利、西班牙地區常用名詞。
李承隨著他上樓時問道,“土方先生在歐陸留學回來?”
“法國巴黎第八大學學習過一段時間。”對方的回答沒出乎李承預料。
高野和明的辦公室是左右兩間,左側是日常辦公地,進門處有一個角落,設置幾張沙發與茶幾,構成小型會客區。幾個龐大的書架貼著牆壁,上麵塞滿各色各樣的書籍,一張大辦公桌,同樣堆滿文件與書籍。
高野和明並不在辦公室,應該在隔壁房間開會或者會客——會客區正對那麵牆有一道推拉門,李承聽到他的聲音從推拉門後傳過來。
“你請坐,我去和老師說一聲。”
奧古斯特示意李承在小會客區就坐稍等,他徑直敲敲推拉門,然後推開,對裏麵說句話。
不一會,高野和明的滿頭白發以及標誌性的高鼻梁,在推拉門後麵露出,對李承笑著招招手,“李生,還請稍等片刻。”
李承連忙起身,對他鞠躬行禮。
奧古斯特為李承衝泡一杯咖啡後,自己也進去參會,隻剩下李承一人坐在辦公室。隨手從書架中取出一本書,內藤湖南的《近世文學史論》。
內藤湖南是東瀛明近代的史學界宗師級人物,他提出的兩大觀點,對後世史學界影響非常深遠。
其一是“中日文化同一體說”和“文化中心移動說”。
他是曆史上第一個旗幟鮮明的認為,東瀛文化源於國內,甚至激進的認為,“從文化的關係上看,東瀛可以說就是其中的一個省”。
這觀點提出後,在當時的東瀛,一片嘩然。要知道,當時的國內,剛經曆甲午之敗,而且當時“西洋風”正盛。
他也因此受到國內學者的歡迎。
但事實沒那麽簡單,內藤湖南在隨後又提出“文化中心移動說”。大概意思就是,東瀛文化源於國內,此時的國內傳統文化已經步入老年期,而東瀛所繼承的國內文化,正年輕力壯,成為中華文化新的活力中心,正統的中華文化需看東瀛!
呃,這兩種觀點相輔相成,影響後世很多年。
其二就是他對國內曆史的劃分,尤其是“近世”的劃分,影響廣泛。
他認為,東漢中期以前,為“上古時期”,是國內文化形成及第一對外擴張期;從東漢中期到西晉,是第一階段過渡期,也是純粹的中華文化式衰期;五胡十六國到唐中期,是“中古期”,是綜合各民族文化特色的大中華文化的成熟期;從唐末到五代,是第二過渡期,這一階段,外來文化在大中華文化勢力圈中占比過重,中華傳統文化正在失去控製力,在自我調整;宋代以後到清代,為“近世期”,大中華文化圈繁榮、昌盛,以及盛極而衰……
這是有關中華文化史的第一次人為的進行階段劃分,後世文學界和史學界,基本上還按照這一標準進行研究,譬如古董行,通常會將宋朝以前的瓷器稱之為“高古瓷器”……
內藤湖南,影響力極大,他創造了學京都學派。
從對稀見古籍史料的搜求、考證、編輯、出版,到對曆史發展的時代劃分,對文化發展趨勢的論證,對近代史重大事件的分析、評論,以及在史學史、美術史、目錄學史、敦煌學、滿蒙史地等領域,都卓有建樹。
當然,作為一名宗師級史學家,他不僅僅研究國學,在東洋史學上同樣建樹極高,李承手中的這本《近世文學史論》,就是典型代表——綜論東瀛江戶時代包括儒學、國學、小說、戲劇、美術、宗教等諸方麵的文化變遷的曆史著作。
這本書可以說是確立內藤湖南史學界“大師”地位的奠基之作——確定宗師地位的則是兩大觀點。
李承翻看的津津有味。
“李生還真是專心吖。難怪固庵老兄對你讚不絕口!”一抬頭,高野和明正站在麵前,微笑點頭。
原來會議已經結束,他身後站著七八位老先生,都看著自己呢。
李承連忙起身致歉。
高野和明對他壓壓手,隨即轉身介紹一句,“這位年輕人是港島固庵先生的得意門生,我們都老囉,以後還要看他們的。”
他沒有刻意為李承介紹身邊的那些老者,在他看來,雙方畢竟還不在一個層級,如果是饒固庵親來,那必然是會一一介紹的。
即便這樣,李承依然拱手作揖。他再次意外發現,這群老者中,有兩位熟麵孔,中午觀仙樓上與小澤真珠一起吃飯的老者是其中一位,另一位則就是鑒定師賴尾光賀。
高野和明忙著送大家出門,李承也隨著他來到走廊。
“大家回去之後,就這種新的作偽方式,有什麽其它發現,都需要及時聯絡反饋,尤其要關注從歐陸、北美回流過來的字畫。”高野和明站在玄關邊,再次叮囑。
送走幾位後,李承發現,迎接自己上樓的奧古斯特沒有離開,與賴尾光賀一起,陪在高野的身邊。
“高野前輩,您剛才所說的新的作偽方式?”相比奧古斯特,李承更關心他們今天會議的內容——東瀛在防偽科技分析方麵非常獨到,他們又分析出什麽防偽術?
“哦,這個啊,”高野和明笑笑,倒也沒有隱瞞,“上次在香江遇到《秋山圖》的精仿,我們拿回來做了一套理化分析,把特征總結出來,順便告知同行,免得他們未來繼續上當。”
理化分析?李承頭皮發麻!
這就是東瀛,吃過一次虧之後,他們總結經驗教訓的效率太高!不僅從鑒定層麵分析,還動用科學儀器,從理化方麵進行分析。
下次遇見馬文濤,一定要告誡他,這種事,隻此一次!
李承心虛,不想多談,笑著岔開話題,“高野前輩,這次來您這,想要請教您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你師傅解決不了?”剛走進辦公室的高野和明停下腳步,回身看著他。
“一枚青銅古鏡,我懷疑是仁德天皇的青銅鏡!所以……”
李承撓撓頭,渾然沒有注意到三人驚愕的表情。
“仁德銅鏡?”高野和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這……這反應太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