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傳統在鄉下
村上春樹說過，東瀛的傳統在鄉下。
這話果然不假。
波多野家宴客時，依舊采用古老的分食製。
一人一張低矮的案幾，或盤腿或跪坐在案幾前，左為上。
最上方左側為波多野吉田，他旁邊是幸子夫人；下首左側為李承，他旁邊跪坐的是美子；下首右側為西蒙，陪坐的是美子的弟弟吉盛。
這是李承第一次見波多野吉田，他的形象很附和李承印象中的東瀛人，一身青色和裝遮住他矮胖的身材，寬大的袖口，讓人擔心吃飯時會不會有魚丸滾進去？
他的夫人幸子，年輕時應該很美麗，女兒美子長得和母親很像。倒是兒子吉盛絕對是吉田親生的，倆人外形有八成相似。
東瀛的就食禮儀非常多，西蒙原本想要看李承的笑話，上門之前故意沒說，結果他驚訝地發現，這小子，對東瀛禮儀的熟悉程度，還要超過自己，一切都那麽圓和。
就如敬酒。
在東瀛宴客禮儀中，第一杯酒是必須要喝的，敬酒的人對回敬的第一杯，也是必須要和的。東瀛人的敬酒，是很有意思的。
波多野美子負責為李承敬酒，她端來一隻餐盤，放一隻裝滿清水的碗，並在每人麵前放一塊幹淨的白紗布，斟酒前，她先將自己的酒杯在清水中涮一下，杯口朝下在紗布上按一按，使水珠被紗布吸幹，再斟滿酒雙手遞給李承。
李承飲完後，也同樣做，以示主賓之間的友誼和親密。
這一情形看得西蒙直嘀咕，這家夥，什麽時間將東瀛就餐禮儀，摸得這麽清楚？
又如布菜
東瀛人家中請客吃飯，菜肴是一盞盞輪流上，每一盞客人不要吃完，要留下四分之一乃至五分之一，就可以點頭示意換另一盤菜，表示留有餘念。
西蒙清晰地記得，自己第一次隨爺爺來東瀛做客，結果遇到一盤鮮美的魚燴，自己一不留神吃得幹幹淨淨，為這事，爺爺事後狠狠教訓自己一通。
原本還想著看李承的笑話，結果他每一盤都預留標準的四分之一，每次招呼仆人換菜盤時都會對上一道菜的美味，欠身表示讚美與感謝。
再如食不言。
東瀛受國內飲食文化影響很深，在傳統家庭中，食不言是必須遵守的，但東瀛的“食不言”又有所不同——它是指在品嚐麵前這盤菜肴時一定不要說話，或者是客人在品嚐時，不要主動挑動客人說話，但兩道菜肴之間的空隙，是可以開口暢談，或者敬酒的。
在這一點上，李承執行的同樣非常標準，無可挑剔。
一共有六個熱菜，兩個冷拚、兩個生切（生魚片）、一盅湯、一份甜點、一份壽司。雖說份量都很小，但數量在這，吃得李承直摸肚皮，感謝萬分——這也是東瀛做客禮儀，表示這一餐很美味，自己大快朵頤，很享受！
之所以懂得這些，李承很清楚，腦海中那斷一直沒有開啟的記憶片段在主導。那種感覺就像“我說不出來但我就知道怎麽做”。
一頓飯，賓主盡歡，接下來是餐後茶。
管家帶著傭人，將餐廳收拾幹淨後，又將六張小案幾拚成方條桌。波多野美子開始表演餐後茶。東瀛的餐後茶，使用的是煎茶現場研磨而成的膏碎衝飲，典型的吃茶。
美子用茶碾，一點點碾碎片狀的煎茶，旁邊是電爐在燒水——炭爐已經徹底淘汰。
美女碾茶，雪白的手臂微微發力後，帶有一絲紅暈，白裏透紅很養眼。
“李樣（先生），聽說你準備投資我們家美子的項目？”
今晚宴客，波多野吉田一直沒怎麽說話，讓自家長女和長子發揮，這會，見李承盯著女兒的手臂，他眉頭微皺後展開，主動挑話。
吉田家主五十歲左右，不是那種老古董，雖說美子今年二十六歲，屬大齡女青年，他也有些著急，但在女婿的選擇上，他的要求還是挺嚴格的。
昨晚女兒帶著自己的兩件寶貝回家認錯，氣得他想揍人，可畢竟東西完好無損的回歸，女兒又磕頭認錯，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在詢問事情經過時，他嚇得冷汗直冒，這兩件寶貝，真真差一點，就被自己看似精明實則糊塗的傻女兒給賣了。
倒是幸子夫人，從女兒讚不絕口的話語中聽出一絲蹊蹺，貌似自家的傻女，紅鸞已動。
這便有了今晚的宴客之舉。
對李承今晚的表現，吉田家主還是滿意的。隻是，女兒是家中寶貝，就要被這年輕人“搶走”——他不認為自己女兒配不上對方，這讓吉田家主心中始終有點不對味。
所以，他的語氣，不知不覺中，帶出一絲生硬，稱呼上更是用了“先生”不太親密的說法，當然，也可以解釋為雙方不熟悉。
李承偷窺被捉，連忙坐直身子，又點頭致意後回答，“回前輩的話，美子小姐的裏山空氣項目確實不錯，我有心投資。還希望美子小姐以後能將項目做大，做出特色。”
“想不明白你們年輕一代……空氣有什麽好投……”吉田家主低聲嘟囔，話沒說完，被幸子夫人伸手捅了捅。
幸子夫人接過話題，微笑著頷首，“李君能與我家美子誌趣相投，實在是我家美子的榮幸。”
西蒙心頭警鈴大作，這是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節奏啊。
他連忙捂著嘴咳嗽一聲，打斷倆人的對話，躬身致歉，說道，“裏山空氣項目創意新奇，特色鮮明，如果操作得當，市場前景可期。”
如果說兩年前，他對李承還有點看不上眼，這兩年下來，西蒙已經非常明確的感知，威爾斯的“投資”潛力太大，絕對是自家妹妹泰勒的最佳人選！
他決定，今晚回紅葉陶瓷，就打電話和固執的父親，好好談一次，如果錯過威爾斯，也許會耽誤妹妹一生，而且，很大可能會耽誤金家的未來發展！
當然，妹妹泰勒那邊也需要催促一下，該主動還是要主動點，現在這小子有點飄啊，到哪兒都一副香餑餑的模樣，得讓妹妹找根線，拴住！
被西蒙打斷後，幸子夫人有點不高興，但又沒法發作，對方畢竟是誇獎自家女兒，原本想問問李承，家中還有誰，還有什麽產業之類的話語，也不好往下再問，隻得再度朝兩人頷首，“感謝……還煩請兩位，以後對我家美子多多照顧。”
她說到照顧時，看得還是李承。
“美子小姐非常有才華，照顧一說，您客氣了。”李承跪直身子回禮。
此時，李承感覺也有些不自在，幸子夫人的談話讓他心驚肉跳——與美子這樣的女孩交朋友，很好，但如果確定關係做女朋友，他一時間還沒下定決心。
泰勒那邊……似乎更熟。
“哎呀，姐姐，茶葉已經碾成粉了！”吉盛在旁邊一聲鬼叫，讓大家目光又回到美子身上。
“對……對不起！我再來一次。”波多野美子雙頰緋紅，剛才聽父母與李承的對話聽得入神，不知不覺將茶葉碾成粉塵——這玩意可以做抹茶了，用來煎茶明顯太碎，不沉底。
她手忙腳亂的想將茶碾中的碎末倒入旁邊的灰缸中，手一抖又撒了一桌子，這下子，更慌亂了，一個沒拿穩，手中的茶碾徑直砸在案幾上，發出“轟”的一聲巨響。
完了完了！這下丟人了！她雙手遮麵，無地自容啊。
“很抱歉！”幸子夫人連忙起身，將女兒推一邊，自己上手。
幸子夫人的動作，要優雅嫻熟許多，顯然，波多野美子沒怎麽練習。
東瀛的餐後茶最大的特點，那就是釅，入口有著濃濃的苦澀味，但很快回甘上來，熱乎乎的似乎整個人都要飄起來。
“前輩喜歡收藏？”李承想早點結束“看女婿”的流程，於是主動挑起話題，這也是他所關心的和稍後要聊的。
“偶爾玩玩，算不上喜歡。”吉田家主呷了口茶水說道。
這話讓旁聽的西蒙，有點摸不著頭腦，玩收藏還有偶爾玩玩的說法？而他注意到，李承對這種“怪誕”的說辭，似乎不以為意，好似已經料到什麽。
“吉田前輩，我有個冒昧的請求，不知該不該提。”隻見李承坐正身子，突然說道。
西蒙眉梢抖動兩下，不出意外，是為了樞府卵白釉祈天貢盤，隻是，這麽做，有效嗎？
“哦？什麽問題？”吉田家主很意外地看看李承。
李承朝四周看看，再度提到，“有關八上城的秘密，我想和您單聊。”
八上城的秘密？
鴉雀無聲，屋內所有人都瞪大雙眼看向李承。吉田家主的目光捉摸不定；西蒙則瞠目結舌——這家夥真的一天時間找到線索？美子和吉盛茫然又興奮；幸子夫人的手一抖，銀壺中晃出一串水珠，灑在茶幾上。
是的，李承覷破八上城的秘密！
波多野晴通當年確實在八上城掩埋了部分財物，雖然波多野家對外宣稱，這筆寶藏從未被發掘，其實，他們早已經將東西取走。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鐮倉時代的螺鈿漆盒，還有元代的祈天貢盤！
這兩件物品，都是東瀛戰國時代之前的物品！用價值連城來比喻有點誇張但不過份！
李承今天去圖書館，就是查找這幾百年波多野家的財務變化。他發現，波多野家一直以地租為主，近年來也沒有什麽大進項。這兩件物品，以波多野家的財力水平，不可能收到。
那麽隻有一個可能，祖傳下來的！
來源隻有一個，八上城的秘密！
至於為什麽波多野家一直不承認八上城的秘密被發現，理由很簡單，他們從這座寶藏中並沒有發現過多的錢財，家主一脈不想讓全家族的人都知道，自己得了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