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獵寶啟程
很巧，在李承與馬文濤商議如何完善《秋山圖》騙局時，銅鑼灣時代廣場京都金工店鋪辦公室中，宮本神秀與一位東瀛老者，聊得也是《秋山圖》。
兩人盤腿，相對而坐，中間的矮幾上，一壺炭燒茶器，茶水已響。兩隻赤褐色的茶盞，裏麵放著一小撮煎茶。
可能很多人認為東瀛人喜歡抹茶，其實不然，大家看到的東瀛茶道中表演的抹茶，其實在家庭生活中幾乎沒有人這麽幹——那一套茶道流程做下來，還不得渴死。
東瀛人喝茶，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煎茶，采用的是唐朝傳過去的蒸青工藝，通過蒸汽殺青，幹茶顏色深，味道更鮮醇。
東瀛煎茶製造過程中有切斷茶葉的工藝，所以茶葉的形狀不像綠茶那樣完整——很像綠茶中的大葉片茶。
水壺大響，即可衝茶——衝泡煎茶，溫度非常重要，越是高級的茶，水溫就要越低。以玉露、覆下茶，水溫隻要50—60度；上等煎茶約60度到70度；深蒸煎茶、莖茶、煎茶等，70度—80度最佳，幾乎就沒有沸水衝茶的習慣。
為對麵的老者，斟半杯茶水，宮本神秀伸手示意請茶，他自己也端起麵前的茶杯，輕呷一口，發出愉悅的輕歎。
老者端起茶盞，嗅嗅，滿意地點點頭，稱讚道，“茶也，末代養生之仙藥，人倫延齡之妙術也。宮本君，這春前玉露的香味真是讓人心曠神怡啊！”
他的前一句話，出自鐮倉時代東瀛文學大師榮西的《吃茶養生記》，可以說是對茶的至高讚美。他說的春前玉露，是產自東瀛南國的一種明茶，素以茶香聞名於世。
宮本神秀這會沒心思和對方論茶，隻是微笑著附和。
眼前這位老者，是來自德川美術館的漢文學鑒賞大家，這次來港參加文化交流活動。宮本與德川美術館的關係毋庸多說，今天邀請他來這裏，另有目的。
“賴尾前輩，聽說兩年前美秀美術館大展，您是神作《秋山圖》的鑒賞團成員之一？”宮本等對方茶盞淺了一半後，幫他續水時問道。
“悠然如在灞橋風雪中，三峽聞猿時！”賴尾幽然感歎一聲，似乎在回想當初見到那幅神作後的“置身其中”的感受，許久，他扭頭對宮本神秀點點頭，“確有其事！”
“很榮幸，接受小山美秀子大人的邀請，得已參加鑒賞團，近距離一窺神作……”
“前輩，您上手過沒有？”宮本的問話急促，內容有些不太禮貌，他連忙辯解一句，“我昨天偶然見到一幅《秋山圖》，擔心是贗品，沒敢出手，想請前輩幫我看一眼。”
“《秋山圖》？香江？”賴尾光賀一驚，手中茶盞一顫，徑直潑灑在胸襟上，幸虧茶水不太燙，他慌忙放下手中茶盞，也顧不上撲打沾濕的衣襟，身體前傾問道，“是關大師的那幅《秋山圖》？”
宮本神秀點點頭，將昨天的見聞，詳細地講述給賴尾光賀聽。
作為港島黑市的常客，他昨天就在石硤尾黑市現場，親眼目睹過《秋山圖》。
宮本神秀的鑒定眼力不弱，可對這樣一幅神作，尤其是有著曲折背景的遺失神作，他當時很謹慎，沒敢下手要貨。
回來之後，仔細琢磨自己之所見，越尋思越覺得，那件作品，神韻、筆跡、墨色、印簽等，無一不像，很有可能是真品！讓他越想越後悔！
真品《秋山圖》，其實他在兩年前的美秀美術館大展上見過，可是，那畢竟隔著玻璃櫃，沒能上手，所以盡管感覺很對，他依舊沒敢下定決心當場問價。
這不，今天下午特意將賴尾光賀請來，這位可是上手過真品《秋山圖》的。希望他能幫自己拿個主意，如果能親自鑒定那幅《秋山圖》是最好不過。
賴尾光賀聽著宮本神秀的講述，兩根大拇子不停地相互碰撞，心中震駭無比。
《秋山圖》機場被盜一案，在東瀛的影響力巨大，甚至遠超在北美的影響力，被稱為“東瀛藝術界的世紀年之傷”。
美秀美術館與保險公司，共同賠償畫作主人橫山冠一的款項高達六百五十萬美元。美秀美術館評鑒師橫山郡，因此遭遇一摟到底的懲罰，現如今整天酗酒度日。
《秋山圖》竟然在香江現身？
賴尾光賀第一時間想的並非贗品，在他看來，這件東西遺失兩年後在香江現身，完全可以理解。
首先，《秋山圖》在亞洲的價值，要遠遠高於其在北美的黑市價值，因此，它被盜竊者運送到香江來出貨，能理解。
其次，香江是大中華文物交易的核心城市，《秋山圖》敢來這裏銷售必有所侍，贗品？有這麽大的膽子嗎？隻怕未必是贗品！
最後，香江距離此案最大的受害者美秀美術館，空間距離不遠，它敢來香江出貨，隻怕此案的幕後操控者，並不擔心東瀛人的反撲。
“宮本君，我想看看這幅畫作！能盡快安排嗎？”賴尾光賀尋思良久，終於停下相互繞動的兩根大拇指，抬頭問道。
“哈伊！我會竭盡全力！”宮本神秀連忙應答。
他當著賴尾光賀的麵，拿起手機撥打出去，電話接通之後，他很快微皺眉頭——那位售贓的年輕人，竟然聯係不上了？
不過，他在香江經營七八年，有一套自己的黑市聯絡渠道，很快又撥通另外一個號碼。
…………
馬文濤接到宮本神秀看貨的要求電話時，已經接近傍晚。
“讓你的人，吩咐那個阿坤，別那麽心急……就回複對方，明天再說。”李承按住馬文濤的手機，低聲囑咐一句。
阿坤並不是馬文濤的人，是港島馬家從菲律賓找來的一位夥計。這起“局”，也是港島馬家，從菲律賓找人來執行的。
整個局，設計的有點糙，如果一開始李承參與的話，絕對不會這麽幹的。現在為了趕緊脫身，不影響到馬文濤和自己，他不得不為這個糙局填補疏漏。
港島馬家也不知是沒用心，還是真的對這種局不熟悉，他們所設的局，俗稱“二人轉”，其中賣主稱之為“主唱”，蛇仔在其中的角色為“幫腔”。
這種局很簡單，純粹靠假東西騙人，如果遇到眼力高明者，很快就能識破。就如同李承，他今天就是看破贗品，直接破局，幫腔完全沒起到作用。
而且，他們找來的兩個人手，也有問題。
其中，最大的疏漏就是不應該出現在石硤尾黑市上——這會讓消息快速擴散，但同時也容易引起警方關注。
另一個疏漏則是阿坤的住處，那裏雖然是慣例上的售贓區，可《秋山圖》來自北美，出贓人怎麽能住在石硤尾黑市的平房區？
李承下午時分就讓馬文濤出麵，將阿坤從那個破舊的平房區離開，住進一處高檔酒店。這也造成宮本神秀很是花費一番功夫，才重新聯絡上阿坤。
李承對整個局所作的第三處調整，則是安排了宮本神秀的“競爭對手”。
“讓盛叔帶人明天掐好時間出現，做好抬價的準備，備好支票。”
“另外，趕緊安排盛叔和阿坤的離港準備，走水路，明天上午交易勿論完成與否，都得離港，捎帶上蛇仔出門躲躲風聲！”
盛叔是港島馬家珠寶店新加坡分店的一位掌眼師傅，在李承重新規劃的局中，擔綱“抬轎”角色。
李承隻能在現有的基礎上，簡單調整，將“二人轉”，改為“三人行”，增加一位“抬杠”角色，也就是抬價的托。
這種局，依舊很簡陋。至於能不能讓宮本上鉤，還要看這三人的“表演”，另外寄希望一點的就是，宮本身邊別有眼力太高明的掌眼師傅。
他們根本不知道，德川美術館的賴尾光賀，好巧不巧，就在港島。
“阿裏漢，你不能再待在香江！”李承越琢磨越覺得其中風險係數頗高。
他也不敢保證，自己修補後的局，能不能讓宮本入坑，但他已經意識到，這件事，警方必然會收到信息，如果阿坤溜得不夠利索，港島馬家肯定會受到一些牽連。
他們會不會說出馬文濤？天知道！
無論如何，馬文濤不能再逗留香江，連自己這邊，都要設置防火牆。
“可以，我剛好要去大阪，明天上午就走！”馬文濤點點頭。
他自己也意識到，當初考慮問題有所疏忽。他最初的用意，就是用自己所作贗品《秋山圖》，試試能不能騙到東瀛人。
來港後自己的這幅畫，被馬博聖的小兒子也就是堂哥馬煥然看見，聽說自己的打算後，馬煥然欣喜異常，他接手後續的做局安排。
沒想到，自己認為很穩妥的計劃，在李承眼中竟然如此的千瘡百孔！
“你還是北上吧！”李承搖搖頭否定他的行程，自己幫他安排起來，“去一趟景德鎮，或者醴陵，聽說那裏的國有瓷窯廠經營不是很好，你去看看，能不能招聘幾位老師傅。”
李承尋思良久，自認自己應該還沒啥問題，說道，“至於東瀛……過幾天我走一趟。”
算起來，這是李馬第一次聯手設局，有些匆忙，不算優秀。
但這件突發事件，讓李承與馬文濤的“合作”，正式啟程。
不算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