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漢密爾頓
貨主是一位五十多歲的白人胖子，突出的肚腩，花白稀疏的頭發，這就是典型的夕羨中老人形象。
見眼前的東方年輕人在自家貨品前不願離去，他笑嗬嗬搓著手掌，走近。
“這是一件寶貝，如果不是因為搬家太遠，我是不會出售的。你知道一件古董家具，對羨國家庭意味著什麽嗎？”
威爾斯李笑著點點頭，接道，“放棄它，確實是一件讓人難以割舍的事。”
缺什麽講究什麽。一件有故事的古董家具，在羨國家庭中，往往會被陳列在家中最顯眼的位置，因為這代表這家族傳承。
不過，威爾斯李心中卻另有想法，這件家具百分百不是貨主家中傳下來的，而且，這位貨主，他極有可能連這件梳妝台的來曆都不是很清晰。他所說的，隻是為了交易加碼。
一種藝術風格的形成，需要時間的積累。
羨國的曆史太短，因此在二十世紀之前，一直被果洲人揶揄為“藝術的荒漠”。這種情況隨著羨國經濟崛起而得到根本性改變。
羨國獨特的商業藝術體係形成，標誌事件就是“芝城學派”的興盛。其中以建築藝術的強勢崛起，帶動裝幀藝術、傳播藝術、平麵美術、電影藝術、服裝設計等全麵發展，最終讓羨國藝術在世界上獨樹一幟。
眼前的這件梳妝台，其設計風格，正好跨越那個關鍵時間段。因此，它的裝幀手法，有著大量的歐式家具風格，譬如風鈴草、麥束，但同時也有著許多美式美術設計的風格初形，譬如座鍾四周漆麵的平雕設計以及梳妝台整體的“實用定製風格”。
這件梳妝台並沒有品牌標識，但在鏡麵的邊框有一處燙金簽名，盡管燙金已經剝落，但從痕跡處可以看出：格林瑪莉。
這是一位女性名稱，她是羨國家具領頭羊品牌格林堡的創始人之一。
因為隻有設計者的私人簽名，並沒有格林堡的品牌標識，所以威爾斯李推斷其可能是格林瑪莉為其親戚或者朋友私人定製的家私。
這樣一件家具，如果清楚來曆的家庭，很少有人出售。
更何況還有那座罷工的座鍾！
座鍾帶基座，高度在五十五公分，比玻璃鏡框略矮，棕色淺浮雕月桂葉、槍火。儀表盤為銀麵鑲嵌黑曜石，有幾顆代表鍾時的黑曜石已經脫落。這不是什麽大問題，黑曜石隻是中等寶石，補鑲幾顆就是。
問題的重點在於，鍾表已經不走動了，需要檢查一遍，看看有沒有修複的可能。
“我可以打開看看嗎？”威爾斯李手指座鍾的背門問道。
“當然可以。”貨主從梳妝台的抽屜中掏出一枚蝴蝶形長柄鑰匙。
將它遞給威爾斯李時，胖子同時聳聳肩說道，“雖然它罷工了，可是內部秩序井然，也許，你可以讓它們重新上班。”
這語氣，顯然不看好威爾斯李能修理好。
沒理會他，接過鑰匙看看，前端的方孔處既可以用來上機械發條，同時也可以用來作為背門鑰匙，一體兩用，挺有意思的設計。
內部的灰塵不少，齒輪上也布滿了鏽跡，鋼簧片一端脫落，需要重新起鉚釘加固，呃，還有一處齒輪滑齒，需要重新咬合。
不算大毛病，半天就能搞定。
威爾斯李花費五分鍾檢查座鍾後，就決定如果這件梳妝台價格不太離譜，立即拿下它！
因為在座鍾後罩，他又發現一枚銘文，“HT”。
剛才看到座鍾時，他隱隱有感覺，這是羨國鍾表品牌漢密爾頓早期風格，現在的發現，證明感覺無誤。
漢密爾頓是羨國最大的鍾表品牌，成立於1892年，它不僅是羨國民用鍾表奢侈品代表品牌，還是羨國軍方計時器供應商。其供應範圍從陸軍的配表，到空軍器械計時器，到海軍艦隊的導彈發射時間表，無一不包。
HT的品牌銘文，在1919年一戰結束後停用，更改為全名品牌，所以，認識這銘文的人，還真的不多。
至於自己為什麽能認識，威爾斯李也不清楚，似乎腦海中本來就存在，隻不過原先被掩埋，現在被翻出來而已。
更重要的是，漢密爾頓鍾表的創始總部，就位於賓州蘭開斯特市，距離費城不算太遠。
威爾斯李非常懷疑，這件梳妝台是漢密爾頓家族定製家具，然後因為家族衰落而流落二手市場。
他這麽推測是有一定依據的。
七十年代初，漢密爾頓家族因為石油投資失敗，不得不轉讓所持不多的漢密爾頓鍾表公司股份用來急救。1973年，漢密爾頓被瑞士斯沃琪集團（SchGroup）集團收購，賓州漢密爾頓家族用所得六千四百萬幣來補救諾瓦克石油公司虧空，度過危機。
可是，在1980年3月26日在這之後被期貨界稱之為“白銀星期三”的“白銀危機”事件中，他們家族基金再度站錯隊伍，被羨國知名的亨特家族拉攏，意圖囤積白銀獲利，結果事與願違，在這場投機白銀案中損失巨大。
其中，亨特家族至少損失了三十四億幣，而漢密爾頓家族基金損失約五億幣，不得不在接下來的數年裏將家族產業一一出售，以償還債務，最終解散家族基金公司。
也許，這件家具，就在漢密爾頓家族拍賣房產時，流失於世。
當然，這一切都是他的推測。
既然準備出手，威爾斯李便不再猶豫，直接問道，“我對這件家具有興趣，想知道最優惠價格。”
胖貨主抖抖眉梢，正準備再來一段“家族曆史”，被他揮揮手打斷，“一切都是交易，直接告訴我價格，合適我就出手。”
呃！胖貨主噎住，這個東方人還真是無禮，可看在幣的份上，算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千羨元，這是格林堡的古董，再低不賣！”
看來他還是做了些工作，起碼對格林瑪莉做了研究。一張百年曆史的格林堡梳妝台，這價格稍稍高出一些，但不算離譜。
如果他能看明白漢密爾頓座鍾，那一定不是這個價格。
“兩千五，如果可以的話，還需要您幫忙，將它送到維修區。”威爾斯李很幹脆的將梳妝台的價格，壓至格林堡古董價格的平均線。
夕羨二手集市大多設置有維修區，畢竟主要出售二手貨品，多多少少都有些小毛病，就地維修，也省得物品到家後再折騰。
胖貨主遲疑了兩分鍾，同樣很果決的點頭讚同，“可以，不過我需要你幫忙。”
赤樺這種木材很沉，一個人還真的很難搞定。
填好交易單，貨主拉來一輛手推車，兩人將梳妝台搬運到維修區。
“DIY還是需要我們的技術人員？”維修區的一位年輕誌願者過來搭把手，將梳妝台卸下，同時問道。
“工具，工具即可。”威爾斯李拍拍手中的灰塵答道。
胖貨主看他一眼，心底有些疑惑，莫不是自己走寶了？隻是，現在這件梳妝台與他沒有關係了，他聳聳肩，與威爾斯李告別離去。
維修區的工具很齊全，威爾斯李繳納十幣，租用電焊鉗、電吹風、銼刀，鹿皮布等，又購置了機械潤滑油一瓶，開始忙碌起來。
將座鍾的背門重新打開，將座鍾拆卸成一塊塊零部件，放在旁邊的鹿皮布上，速度極快。
開市不久，維修區還很清淨，剛才那位幫忙的誌願者沒什麽事，蹲在旁邊，看他擺弄這座破鍾，是不是幫忙遞上一兩件工具。
見他如此熟稔，那位年輕的誌願者忍不住問道，“你是學機械工程的？”
威爾斯李滿嘴跑火車，“家中做鍾表生意的。”
“哦，我說呢。”那位誌願者恍然大悟般點點頭，向他伸手，“比爾範甘迪。德雷塞爾大學法學係學生。”
哦，著名的拽大。威爾斯李腦海中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名詞。他攤開手掌，示意手指頭有潤滑油，“威爾斯李，遊學生。”
範甘迪不以為意，收回手掌，指著一頓零件的座鍾問道，“這……”
“有什麽說法嗎？沒見過這個品牌呢。”
“嗬嗬！”威爾斯李一樂，你要認識，我還怎麽撿漏？他用小塊鹿皮布沾了點潤滑油，開始清理生鏽的齒輪與鋼簧片。
“這是漢密爾頓於1900年前後生產的配飾座鍾。”
“1900？！”比爾驚叫起來，即便不懂行，也知道這座鍾肯定價值不菲。
“嗯，1900年左右，可能還要早幾年。”威爾斯李再度重複一遍，繼續低頭擦拭。
“那……方便問一句，這座鍾現在值多少錢？”比爾範甘迪隻是學生，他還是忍不住問出最關心的話題。
威爾斯李停下手中活計，看了看對方，見對方確實無其它意思，便笑著說道，“今年二月份紐來佳士得春拍，一台1929年產漢密爾頓立式鍾，最後成交價十三萬四千幣。”
在羨國，機械品收藏，原本就比木器家具收藏更熱門，價值也更高。
“啊？”
“這座鍾要比那座小很多，當然，它的曆史也要比那座長三十年，所以，價格不好評估。”
威爾斯李所說的那座1929年產漢密爾頓立式鍾，是紐來一家教會為籌建新教堂而送拍的，高一米三，要比這台座鍾高大很多，外裝飾也奢侈很多。
正如威爾斯李所言，兩者側重點不同。
比爾範甘迪看著這堆零部件，也是滿眼小星星。
沒想到，震撼還沒結束，隻聽對方繼續說道，“這台座鍾的最終價格，還需要和梳妝台配合起來考慮。”
隻見對方將手中鋼簧片小心翼翼盤置起來，又指著那件老式梳妝台說道，“這件家具，是漢密爾頓家族邀請格林堡夫人格林瑪莉親自出手製作的，是漢密爾頓家族傳統家私。”
嘶！
作為拽大的學生，對賓州漢密爾頓家族自然也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