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玫瑰本是月季
很久以後,賀一航想起這件事,就會想到智商與情商的問題。他們當時是不是就是因為情商不夠,才能讀到所謂高智商的重點班。以至於在談情說愛的時候,情商一路下線,握著機會來臨時帶來的一絲希望與溫暖,就以為握住了整個世界。
最後,直到機會離開,才發現,機會從手心劃過,除了疏疏癢癢,並沒有其他痕跡。
那校醫沒有說話,心裏覺得,可能這兩個人都有點兒虎!
醫務室外,賀一航還是沒有跟校醫進去。他靜靜地呆在外麵,看著她,守著她。那一刻,他有了一種很奇怪的心緒,似有點享受!
唐琪完事後發現賀一航居然在外等她,醫務室的安靜讓她也平靜了許多,所以,她一言未發,全當沒看見賀一航。
安靜的走廊裏,被如此對待的賀一航沉默地跟在唐琪身後,像做錯了事的孩子。
唐琪是討厭他了嗎?
冬天的南方裏,空氣裏都帶著絲絲寒意。
與北方的寒不同,北方寒得刺骨,南方寒得浸骨。一點一點兒,慢慢浸入骨頭,讓人從手到腳,從內到外,都沒有溫暖的感覺。而還能值得他們高興的是,現在才隻是十一月份,還不是最冷的時候,甚至算冷都有點不合適。
唐琪和賀一航各自走在走廊上,手插在兜裏取暖。
許是上課了,讓走廊的氣氛過於安靜了。唐琪不僅覺得走廊清冷了許多,也寒冷了許多。這股寒比起往時最寒冷的冬日,都似乎更甚幾分,讓她的心一時覺得奇冷難耐,想要燃起一把熊熊烈火,溫暖自己,溫暖周圍。
“賀一航,你在自責嗎?”唐琪忽然挑頭問賀一航。
賀一航個子已比她高大半個頭,所以她一回頭就能很輕易地看到,他與平時不同的冷淡裏,自責的成分居多。
賀一航看著忽然轉身的唐琪。
這樣看她,似乎剛好能看到她紅腫的額頭,內心就找到了更加切實的證據,為自責掛上罪名。
“不是我,你就不會這樣了。”
“沒必要。”唐琪轉身說了句,繼續朝前走去。她討厭賀一航因為她自責,那神情若苦憂,令她心煩。
唐琪忽地轉身又想要說什麽,卻差點撞進賀一航的懷裏。她愣了愣。周圍的溫度都開始低了起來,所以沒多時,她便沉下了臉,沒了驚慌。
唐琪看見那雪藍的校服,退後一步,冷道:“我說了沒必要就沒必要,所以你不用自責!”
唐琪轉身,她認為她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她不需要他的自責!
賀一航看著前麵大步流星的唐琪,出聲叫住,聲音裏藏不住憂傷,“唐琪……”
“你聽過命中帶煞嗎?”他問,他總在讓周邊的人受傷。
天氣略顯陰暗,唐琪回頭望去。
賀一航憂傷懷疑的神情下,眼睛裏似乎都沒有了光一般。他插兜佇在一處,一動不動,像下雨天裏來不及飛離的黑脈金斑蝶,渴求著她的救贖。
“聽過。”唐琪偏過頭低頭說道。她不想看見這樣的賀一航,如受傷的小鹿般,生死由人。
萬物生存法則裏,她最想當的是獵人,不是善良的農夫!
“那你信嗎?”賀一航又問。
唐琪回頭輕瞥了一眼,賀一航那有些受傷迷茫的眼神,不知為何,讓她的心裏隱隱流動著一絲心痛。這絲心痛如小溪,妄想流入大海,如小樹,妄想參天成長。不過,既然是妄想,唐琪就不會給它們機會!
唐琪微微抬頭,聲音從喉嚨裏滾出,眼神高傲冷寂,“你在期待我說什麽?”話一出口,那絲心痛就像沒了能量的魔法樹,迅速枯萎。
賀一航聞言,一絲苦笑,將頭看向別處,微看著遠處教學樓上白色的瓷磚。
“是啊,我能期待唐琪說些什麽,我不給她帶來麻煩就好了……”如同落入了一汪無人觀望的潭水,陽光撒在水麵上波光粼粼,而他,隻能從下觀望。
“不信!那種子虛烏有的事誰想信誰就信,我不信!”唐琪看到賀一航傷心的神情,蒼涼的笑容,一時心裏難以接受,立馬辯說起來。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賀一航!
賀一航一直以來都是淡淡的,冷冷的。他不愛笑,可他也不愛感傷。他就像秋天清晨裏凝結的霜,發出點點寒意,不讓人接近。他應該像冰一樣,有他的強度與硬度,而不應該像水,綿軟無力。
不過,話才說完,唐琪就有些後悔了,她不應該去管他的,他怎樣,與她又有什麽關係?
唐琪又不由得斜眼,賀一航依舊還是那般站著,將與他所有的景都切割開了一般,顯得孤獨寂寥。
而她,不知為何,已經有些看不清了他的表情。
她回頭轉身。明知自己不該去管他,卻還是不免擔心:“賀一航,你怎麽了?”
賀一航發著呆,他以為自己會永遠這樣的下去,落入冰冷的水裏,無人知曉,也無人對他施與救贖。
他看著天邊的太陽,遙遠而近,灼熱而冰冷。
然而不知何時,伴隨著她的聲音,他的眼前,在忽然間,閃出一片光明,由遠及近。那道光,甚卻水麵陽光,天上太陽,如同一個美麗的天使,向他擁來。
賀一航嘴角的苦笑徹底展開,心裏一時也輕鬆起來。
他就知道,她不一樣,他對她,也不應該和別人一樣!
“唐琪!”賀一航笑著喊了聲,在安靜的走廊裏格外響亮。
“又怎麽了?”唐琪覺得渾身不自在,她不想理賀一航,可似乎又不能不理他,眼裏閃閃反光,宣誓不耐。
“讓我看看你的傷。”賀一航走近,伸手就要撥開唐琪的頭發,語氣少有溫柔。
唐琪反射性地伸手打開,反駁的話還沒說出口,手就被賀一航料到一般,先一步做好了準備,迎著賀一航的掌心而去。
賀一航有些強硬地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我就看一眼!”
賀一航垂眼問她,與她視線碰撞在空氣中,帶著些征詢的意味,而手下的動作,卻又明顯帶著讓人不容拒絕的強勢。
唐琪看了眼那手,扯了扯,沒扯動。抬眼對上那眼睛!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可她現在隻覺得那眼珠黑不溜秋的,分外怪異,招得心裏一頓煩躁。
“放手!”
“不放!”
“你……”唐琪見賀一航態度強硬,抬起另一隻手就要出去,可最後,唐琪還是將手從他身前劃過。
“就一眼!”唐琪心不甘情不願地說著。
賀一航聞言,緊張萬分的心不由得感歎,幸好他沒鬆手。
“好!”賀一航開心地笑了笑。
賀一航輕而小心翼翼地剝開唐琪青黑的發絲,看到那頭上的包,心中又變得莫名沉重起來。那紅腫的包突兀在唐琪的額頭,中間鼓起一塊,還有些泛白。
他剛想問唐琪疼嗎,就聽見唐琪說了一句,“一,到了,放手!”
賀一航輕笑,鬆開了手。
唐琪轉身,心裏越發煩躁,那麽溫柔想找死嗎?緊握的拳頭鬆開,讓自己不要動怒!
賀一航為她的“說一不二”笑意不停,爽朗的笑容下露出潔白的牙齒。走廊裏,又回蕩著一聲,“唐琪,我們做朋友吧!”
“賀一航,你別得寸進尺啊!我隻是好心不想看到你自責。”唐琪煩都煩死了。她明明告訴自己,不要理賀一航的,結果……
以前怎麽就沒發現自己還這麽善良呢?唐琪懊惱。
“我品行優良,應該沒什麽不適合交友的缺點吧。”賀一航看她煩躁的模樣反而自信說道。
就像貓一樣。遇上懶貓,賀一航反而願意去逗它。而遇上唐琪這隻煩躁怪脾氣的貓,賀一航更願意去逗她了。
“這不是適不適合交友的問題,是……”唐琪挑眉解釋著,語頓,又猶豫起來。
她不能告訴他真正的理由,而此時,她也不知如何拒絕。心就像被衝上淺水灘的深海小魚,一邊還能有點呼吸的機會,一邊忍受著太陽炙熱的烘烤,進退兩難。
“是什麽?”賀一航疑惑。
“我從來沒有想過。”唐琪忽然認真說道。她從不是拖拖拉拉的人,對於賀一航,她更想跟他說清楚,跟自己說清楚。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做朋友。”唐琪沒有看賀一航,她看著這校園的花圃,修剪得甚是平整,不知道思緒又飛到了哪兒。
“那你從現在想,想……”賀一航認為這並不是什麽問題,他期待她的回答。
“賀一航,它們明年會長得不錯吧?”唐琪打斷賀一航,不想去聽賀一航接下來的話。
“應該吧!”賀一航跟隨唐琪的視線望去,花圃很是平整,看得出新修剪的痕跡,似乎是為了春天發芽做準備。
唐琪沒有再多說別的,隻說了一句“回去上課了”,就掉頭離開那片花圃。
賀一航見唐琪真回去了,跟在她身後。看她就在眼前,心上微揚,卻不知眼前的她,是他難以觸碰的玫瑰。
“可惜,不是你和我!”唐琪心中暗道,沉著臉大步走在前麵。
她如同看見一株鮮豔的花朵被連根拔起。
玫瑰本是月季,不愛了,月季都不想讓它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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