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關於她的記憶

  賀一航坐在圖書館裏，透過百葉窗的空隙，似又回到了那年。


  他第一次認真地看見唐琪，就是在這樣細碎的影裏麵。


  那時，她百無聊奈地抬頭，陽光透過樹葉，在她白皙的臉上留下墨跡晃悠的影。


  她用手去扯樹上掉下的樹須，結果牽扯落下樹上的泥土迷了眼。


  賀一航一路走過，目睹全程。當他走過她身邊時，他不禁好奇轉頭看她，怎麽會有這麽笨的人？

  因為高中了，他把這種行為歸結為幼稚，把這種行為引發的結果，歸因於她笨。


  唐琪也剛好睜著未被迷眼的右眼看賀一航，然後毫不在意地，隻當一個普通路人的路過，低下頭，繼續輕揉著她的左眼，有節奏地輕按著她的上眼皮。


  這是第一次賀一航看清了那張滿不在乎的臉，和那些女生不同的，毫無波瀾的臉。


  “糖仔！誒，那不會是賀一航吧？”完全沒有遮掩的聲音從她的方向傳來。


  賀一航聽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後來的，他便沒再聽見。


  不過，他記住了一個名字——糖仔！記住了這個他到現在還戀戀不忘的名字。


  有人問他，長情告白為何要一分為二，劃為長情與告白，不都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嗎？


  他簡略回答說：“這樣比較有意思。”


  他不會告訴別人他將長情告白一分為二的含義，就像他不會告訴別人，他可能還喜歡她。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想她。


  會想這是不是命運使然？


  對於一個第一次相見的陌生人，彼此之間，未說一句話，便這樣記住了她的名字。


  會想他在走廊經過時，為何聽到那聲糖仔，總會以一些好笑的眼神去搜尋這個昵稱與其完全不符的女生。


  他始終覺得，她不適合糖仔這個昵稱，無論外貌還是內在。


  外貌上，她五官粗看不算精致，但在女生堆裏，是少有的端正立體。再加上留著一頭及耳短發，不說話的時候，流露著的是一種偏冷的帥氣。


  所以，他認為，如果非要在酸甜苦辣鹹裏給她一種味道，他覺得她應該是酸才對，畢竟看起來不太平易近人。


  賀一航微微抬眼，看見窗外透過的一抹綠，嘴角微笑。她可能也算是“糖”，是那種酸溜溜的綠色彩虹糖。因為，她那時從不穿校服，偏愛綠色。


  剛分班的那幾天裏，賀一航經常看見她。


  她總和她的兩個朋友，一個自己班的同學和一個外班同學在走廊裏閑談。


  而每每這時候，她們當中那個外班同學總會在看見他時，一如少女見到心上人的心花怒放，拉扯著身邊兩人，有些明裏暗裏的大呼小叫。


  賀一航每每被逼匆匆走過，卻又在看見她時，會情不自禁地偷偷回頭，去看她早已回了頭的背影。


  她的背影，加上她平時色彩各麗的衣服，在空蕩的走廊裏，異常靚麗。


  賀一航沒忘記，一次從教室出來的不經意間，他又看到了她眼裏的風輕雲淡，毫不在意。


  她喜歡背靠著走廊陽台，把兩隻胳膊都掛在陽台上麵，閑適慵懶得有些不像個女生。


  一次路過，他聽到她說：“這樣感覺舒服！”


  那時他覺得，她很隨性，是和一般人不一樣的女生，而且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叛逆。


  許是在學校有過數麵之緣，所以，當他與她在奶茶店相遇時，他看著唐琪，竟生出似曾相識的感覺。


  唐琪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似在與人打電話。與平常不同，她笑著，也靜靜地聽著。


  他看著她，猶豫著，最終要了兩杯奶茶走了。


  後來的日子裏，唐琪忽然消失在了那個她常出現的地方。


  他見到她的次數越來越少。


  她不再總和她的朋友站在走廊上閑談，卻又在不久後，出現在了路經走廊的窗戶裏。


  她很不一樣。


  一個女生毫不在意地坐在桌子上。


  而他路過走廊時，也總是很容易看到她向外眺望的眼神，和她轉頭與身邊人談笑的畫麵。


  她也許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他那時候想。


  因為，看她跟其他人在一起的時候，她不像她外表的冷酷，總是笑著的。


  而他隨著視線望向她所看到的景時，除了普普通通的校園，還是普通的校園。花草樹木在空曠的場地裏，呈現出四季更替時應有的麵貌。


  恐怕，她還有某種情懷，他想。


  那時的他，會情不自禁地去看她，隻是單純地想去看路徑她時，她眼神的純粹。


  他從來沒有去下意識地想過他對那雙眼睛的感覺。


  隻是，與別人不一樣，與眾不同。有些舒服，有些漂亮，讓他忍不住去看她。甚至在後來，經不住時間沉澱，他雖給了那雙眼睛很多形容詞，可在那敏感的季節裏，唯獨沒有喜歡，最多隻是欣賞。


  賀一航從百葉窗上麵回過神，忽地覺得有些累，便伏在桌子上，將書略打開，蓋在自己臉上。


  “如果，在那以後，也像之前那樣去找她，去看她，就好了！”賀一航隱隱這麽想著，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了。


  他可能會在後來那段討厭她的日子喜歡上她，卻不可能扭轉時間，改變過去，改變他曾討厭她的事實，改變他記憶深處經久不散的自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