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驚醒

  淩晨，天蒙蒙亮。


  雷聿修從熟睡忽然驚醒。


  身旁此時已經空空無人。


  他頓時清醒，身側隻剩下枕頭和疊好的被子宣告昨夜曾有人留宿於此。


  雷聿修，跳下床，看到衣架上消失的衣物，心頭像是被挖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冷風呼嘯地穿膛而過，冷徹了他的血脈。


  他抱著頭，坐在椅子上，痛苦席卷而來。


  失而複得，得而複失，這樣的日子仿若魔咒，沒有盡頭。


  門吱呀打開。


  “這麽冷，你怎麽光腳踩地上？”芷嫿端著一個小壺邁入門來，驚訝地看著雷聿修問道，“而且怎麽不穿外套，不怕凍死嗎？”


  雷聿修猛然抬頭，對上芷嫿嫌棄又關心的眼神。


  他一個健步衝上去，瞬間擁她入懷。


  “你幹什麽啊？！別撞翻了我的壺！”芷嫿被死死護著手中的小壺，在雷聿修溫暖的胸膛裏抱怨著。


  “你去哪兒了？”


  “我去門外梅花上采了雪，準備一會兒烹茶。”芷嫿推開雷聿修，將手中小壺放在桌上，打開壺蓋給雷聿修看，“剛剛我醒了，看你睡得那麽香，我卻睡不著了。躺床上想著難得下了這麽大的雪，梅花開得也正好，就起來了。”


  “我以為……”雷聿修看著那一壺雪，剛剛的恐慌才平複下來。


  “你以為我走了？”芷嫿也不看他，架起紅泥小火爐，手指輕點，爐火便著了，她指揮者雷聿修說道，“快幫我把壺放爐子上。”


  雷聿修乖乖聽話，按照芷嫿的吩咐做了，隨後說道：“怎麽想起用雪煮茶了？”


  “難得想風雅一次，”芷嫿起身，熟練地從雷聿修的房間裏找到藏在櫃子裏的貢茶，笑道：“我記得有一首詩是這麽背的——雪液清甘漲井泉，自攜茶灶就烹煎。一毫無複關心事，不枉人間住百年。”


  雷聿修注視著芷嫿，她仔細烹茶，沒有發現他熱切的眼神。


  “你趕緊穿上衣服，外麵開始化雪了，特別冷。”芷嫿說道，“還有就是我想讓你帶我去一次魔界。”


  雷聿修乖巧地把衣服鞋襪穿戴整齊，邊穿邊問道：“為什麽想去魔界？”


  “我想去找一個人，”芷嫿說道，“我想讓你帶我去找天魔玄女。”


  雷聿修動作一滯，愣在原地，半晌才道：“芷嫿，你想做什麽？”


  芷嫿卻不以為然道：“前些日子，我和老君聊天。回憶當年，我從一團靈氣化形，遇老君將我帶回了神界。初生之時，懵懵懂懂，成為神族是老君替我做了選擇。可如今我已經快要九萬歲了，是不是該重新選擇一回？”


  她眼睛亮亮地抬頭看向雷聿修，微笑道：“一直我都在糾結神魔之事，可和老君聊天時恍然大悟，舍棄神族的身份，與你一起成魔，不也是一種選擇嗎？老君說一切隨我，他不阻攔我的任何決定。”


  “……”雷聿修緊鎖眉頭，一言不發。


  芷嫿走到雷聿修前：“如果我真的舍棄了神族的身份，那便是舍棄了我的家，我的師傅，我過去八萬多年所得的所有，飛蛾撲火一般地跟著你了。你若負了我，那我一定不會饒過你！”


  “不行！”雷聿修斬釘截鐵道。


  “為什麽？你不是一直想帶我去魔界生活嗎？”


  “我要娶你，要帶你去魔界做我的魔後，但我從未想過讓你放棄神族的身份！”雷聿修解釋道，“芷嫿，你可知神族成魔，不是換件衣服那麽簡單，而是要被魔族煞氣腐蝕，生生腐化你一身仙骨。”


  “那又如何，總比被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劈強一些不是嗎？”芷嫿見雪水煮開，吹息了爐火，將沸水倒入茶杯，“天魔玄女和我一樣本是神族，我想讓她幫幫我。”


  “我說了不行！”雷聿修嚴肅道。


  芷嫿臉上有了怒色：“我就知道你口中說的那些情話都是騙人的！好不容易我破釜沉舟想和你在一起了，你卻不願意了！”


  “芷嫿，”雷聿修坐到她身邊，拉起她的手，“我不想讓你承受煞氣換骨之痛，也不想讓你失去原本的你。”


  芷嫿搖頭道：“你錯了。經曆的常小滿一世，我魂歸神位，卻想明白了一件事。人其實是依靠記憶存在的。無論我是神是人還是魔，隻要我還有我的記憶，那我仍舊是我。一但記憶從零開始，即便靈魂不變，我也不再是我了。”


  “……”雷聿修看著她堅定的眼神，不知該如何去勸。


  “人們說輪回是下一世的開始，我覺得不是。下一世的開始，是在忘川上喝下那一碗孟婆的湯。當你忘記了前塵，才是你另一次人生的開始。”


  “芷嫿……”


  “所以，帶我去見見天魔玄女，好嗎？”


  雷聿修沒有答應：“你讓我再想想。”


  “要不是魔界我不熟，害怕吃閉門羹，我才不會非得求你帶我去呢！”芷嫿撅起了嘴巴。


  “別胡鬧，這件事從長計議。”雷聿修不同意道。


  這時，門外傳來雷聿齊的聲音：“哥，宮裏傳話，讓您立刻進宮，陛下要見你。”


  “顧雲錚？”芷嫿道。


  雷聿修拍了拍她的頭：“不知有什麽急事，我去去就回來。”


  他向門口說道：“備馬吧。”


  “對了，”芷嫿站起身送他，“我還沒問你，顧水月後來怎樣了？”


  雷聿修微笑著盯著她的眼睛，說道：“我也不知道。”


  “你怎麽會不知道？”


  “她被軟禁在山河園裏至今，我甚至不知道她還是不是活著。”雷聿修如是道。


  芷嫿有些吃驚，不過莞爾：“好啊，趁著你去宮裏，我替你去看看她。”


  “好。”雷聿修在她臉頰輕輕一吻，迅速披上披風，開門離開了。


  食過早餐，小滿穿戴整齊打扮妥當，帶著麥兒一起前往山河園。


  踏雪而行，頭頂已是晴空萬裏。


  冰寒刺骨的空氣，讓芷嫿不由得伸手化出一個隨身避風的結界，將她和麥兒同時罩在裏麵，隔絕了外麵的寒冷，溫暖了結界裏的空氣。


  “謝謝小姐。”麥兒低聲道。


  “沒什麽。”芷嫿應道，眼睛卻沒有看她。


  “當年之事，麥兒一直欠小姐一個道歉。”麥兒低下頭，跟在芷嫿身後。


  “無所謂了，對辭兒的事，我已經看開很多了。而且看昶兒對你的態度，這些年你應是對他不錯。我也能想得到，那時你習慣了對雷聿修唯命是從，他想做什麽你就算覺得不對也是攔不住的。罷了，你也別再糾結此事了，好在昶兒現在看起來快快樂樂的就好。我已經將他腦中關於我和雷聿修真是身份的記憶抹去，以後就將他當個平常孩子看待吧。”芷嫿淡然說道。


  聽到芷嫿親口這樣說，麥兒跪在了雪地裏，俯身叩首：“小姐……”


  “起來吧，你也不用再背負著愧疚過日子了。”芷嫿說道。


  麥兒心中如釋重負，淚水潸然滑落。


  “好了，跟我說說顧水月這些年過得如何？”芷嫿換了個話題問道。


  “回稟小姐，”麥兒從地上站起身，說道，“她瘋了。”


  “瘋了？”芷嫿停下腳步。


  “是。”麥兒回答，“撿回一條命後，主子將她軟禁起來。不到一年時間，她就徹底瘋了。”


  芷嫿嘴角輕輕上揚：“我當年給了她改變命運的機會，她卻自尋死路，怪得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