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執念
徒單霖沉默地看著小滿。
而小滿隻是哭,不住地哭著。回憶突然出現在腦海裏。以前家與銀行兩點一線的日子,下班後她的活動就是看書追劇,偶爾看個恐怖電影喚醒一下日常機械式工作麻木了的神經。有時候會有男同事發來邀請約會的微信,她都一一拒絕了。大學的學長請她吃飯,也被用一句銀行工作太忙推脫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早早就被一個不明身份的男人填滿了,再裝不下任何人。二十四年來,她一直在等那個人的出現,這種想法是和《大話西遊》裏紫霞仙子一樣的執念:“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的雲彩來娶我。”
那天是十二月31日,銀行一年中最重要的年終決算的日子。她收好所有票據憑證,鎖好櫃子關了電腦,在西服工裝外,套上了自己那件正紅色過膝大衣,看看手機已經淩晨兩點了。
出了銀行的員工通道,來到一個人都沒有的街上,一抬頭,她不禁笑了起來。
昏黃的路燈下,漫天的鵝毛大雪已將街道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她還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雪,伸手去接,大片的雪花像羽毛一般落在她冰涼的指尖。
本想叫一輛出租車來送她回家,可這雪難等可貴,反正明天是元旦假期,不如徒步走回去。
於是她走下台階,走入雪裏。
忽然一陣狂風卷起地上的積雪,衝著她撲麵而來。她趕緊擋住頭,背過身,卻聽見身後的風中有人嘶喊著她的名字:“小滿!”
她條件反射地回頭,看到一個手執長槍身著鱗甲的英俊男子在風中向她伸出手。
那一瞬間,她知道等的人終於出現了,毅然決然地伸出手,和男子的手緊緊牽在了一起。
下一秒,她被帶入風中,再清醒時,她已經成了雷府的常小滿。
如果不是雷聿修,她不會來到這個世界。
沒有雷聿修,這個世界對她還有什麽意義。
徒單霖心疼地望著小滿,輕抬右手,畫出一個催眠的符咒,推入她的腦後。
小滿很快便淌著眼淚睡了過去。
等她醒時,夜幕已深。
她騰地從床上跳下,推開門奔向院子。
司星正佇立在院中,抬頭看著漫天星鬥。
“司星?怎麽樣!?”小滿奔到他的麵前,焦急地問道。
司星麵露難色,搖頭道:“雷將軍的命星已落。”
小滿怔住,她立刻明白了,玄月曾說的雷聿修在知道她死訊時的心脈盡碎是什麽感覺。
徒單霖走到她身後,看著她紅腫的眼睛,憔悴的神情,心疼得難以言表:“小滿,說到底他隻是一個凡人,有他的命數和輪回,你大可不必如此難過。”
“輪回……”小滿喃喃道。
徒單霖本蹲著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等我們給你找到那一支地魂,你神力解封重歸仙位,再去尋轉世的雷聿修,可好?”
“可誰又能知道他轉世要多少年,之後又成了什麽人?”小滿一聽立刻抓著徒單霖問道。
徒單霖輕柔地笑了笑,說道:“我既然可以找到你,也一定可以幫你找到他。”
小滿想了想,出乎意料地點了點頭。
徒單霖橫抱起她,親切溫柔地安慰:“現在你需要好好的睡一覺,什麽都不要想了,養足精神再說。”
“好。”小滿的聲音輕輕的,像一隻小兔子,任由徒單霖將她抱入房間,放在床上。
蓋好被子,合上眼睛,轉身睡去。
徒單霖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安靜,欣慰地幫她鎖上門離開了。
他來到院子裏,手緊緊地攥成拳,仿佛要把什麽捏碎一般。
司星走過來:“主子……”
“知道哪裏有酒肆嗎?”
“知道,您跟我來。”司星引著徒單霖離開宣州園,向臨街的酒肆走去。
通宵經營的酒肆名叫狹間,東贏的藝伎彈著三味弦,唱著咿咿呀呀的調子,暖黃的燈光裏,酒客們喝著當地釀造的東贏清酒,就著海葡萄和魚類飯食,安靜地聊著天南海北的事。
徒單霖尋了一處僻靜的房間。
司星則借口不喜飲酒到酒肆外等著。
韭綠色長袍的老板娘帶著幾個衣著華麗的東贏女子來到房間內,為他表演歌舞。
徒單霖喝著酒,聽著她們彈奏著婉轉悲戚的曲子,領頭的女子開口歌唱。那歌聲百轉千回,如泣如訴,仿佛唱透了人心。
徒單霖連喝了幾杯,女子的唱完了哪一首曲子。他鄭重地向她請教:“姑娘,在陌生男人麵前唱,著如此溫柔動聽的情歌,你心裏在想什麽?”
那女子低頭行禮,緩慢而委婉地回答道:“客人,您問我在唱歌的時候想什麽。其實,我隻是在為您演唱,什麽都沒有在想。”
“如果你沒有想什麽,怎麽會唱得如此悲戚?”徒單霖又問道。
女子親切地露出了笑容,從容而簡單地解釋道:“我的歌聲隻有多年訓練的技巧,並無感情。您聽到這歌裏的感情不過是您自己的感受罷了。”
“原來是這樣,”徒單霖苦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那你可知道我為什麽這樣?”
女子為自己倒了一杯酒,舉杯敬向徒單霖,聲音依舊和緩淡然地回答道:“縱有千萬種解釋,到頭來所有的苦不過是寂寞罷了。”說罷,女子也將杯中酒飲盡。
徒單霖輕笑出聲,又問道:“明明我在和你說這話,你卻說我寂寞,為什麽呢?”
女子起身為徒單霖斟酒,然後也將自己的杯子再添滿:“您與我說話,並不能緩解心中的寂寞。縱使我們這家店裏所有的女孩都來陪您說話,您依舊寂寞。就算是這一整條花街的女子都來到這裏,隻要不是您心裏的那一位,我們也無法幫您驅趕這種感覺。”
“那你們這份工作的意義在何處?”徒單霖的語氣裏沒有輕視,是非常鄭重地詢問。
女子又敬了他一杯,飲幹後答道:“客人們來到這家店,大多是想忘卻心中的煩惱。我們隻是按照客人的需求,為他們販賣忘卻煩惱的假象,讓他們以為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心,從中獲得力量。”
“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坦誠地說出這樣的話。”徒單霖笑著回敬了她一杯。
“像我這樣的女人,販賣著虛妄,得到的是無盡的寂寞,如永陷泥潭。而有一些人,他們終生都在尋找那個可以填補心中空洞的人,並為此奮不顧身,無懼生死。您就是這樣的人,不是嗎?”女子抬起眼眸,看向徒單霖,“喝完這一杯,您就離開這裏吧,這裏不屬於您這樣的人,您不需要這裏虛妄的一切,包括酒、歌聲和舞蹈。”
徒單霖突然清醒,她的話仿佛是誠懇的提醒。
他拱手向女子說了一聲謝謝,起身就要離開。就在出門時,他轉身看向那女子:“說了這麽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您既然不會再來這裏,又何必知道我的名字。”女子恭恭敬敬地向徒單霖行禮告別。
徒單霖大步走出酒肆,司星有些意外他這麽快就要回去。
“司星,那個藝伎跟我說的話提醒了我,我們加快速度回去。”
“主子,您發現什麽了?”司星納悶道。
“小滿剛剛聽你占星後的結果,表現的太乖巧了。”徒單霖臉色沉如夜色道,“我以為她接受了雷聿修死亡的事實,可現在想想,她絕對不是哭哭就忘了的那種女子。想當年,她可是為了救宿煜,敢獨自一人帶著萬魂闖魔界的芷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