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僅僅是個好人
命運是會捉弄人的東西。
不管愛或者不愛，或者是其他的什麽感情，全都抗拒不了命運。
艾文就算留下來，也不會跟千野有什麽更深的交集。
有些事，她根本就承擔不起。
“果然，隻是命運。”千野輕笑了下，背著手術箱，頭也不回的，步履匆匆的離開。
艾文這才坐下來，揉揉疼痛的太陽穴，冰涼的手撫上秋煦玉雕一樣的臉，想笑卻笑不出。
良久，她抽回手，繼續翻閱著書籍，來打發和消磨時間。
時間過得很慢，仿佛凝滯了一樣，一點點從指間滑落。
艾文有時候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不管怎麽努力，想做的事情都還有一大堆，她能夠感受到生命就在那種倉促裏滿滿溜走，不管怎麽挽留，都沒有用。
可今天，時間卻是這樣的漫長，分分秒秒點點滴滴，都認真的從心頭滑落，讓她忍不住焦急的等待第二天的到來。
也許，明天，或者明天的明天，秋煦就能醒來吧？
她要好好依偎在他的懷裏，聽他講逝去的年華，如果可以，她想跟他一同回秋家去看看。
落葉歸根，如果能夠在她的故鄉消匿，沐浴了先人們的蔭佑，說不定下輩子她會成為一個正常人呢。
不要這樣的容貌，不要這樣的才華，更不要豪門的身世，她隻要能好好的活著，不再這樣期待明天的太陽。因為那個時候，太陽會變得特別特別的平常，平常到不用心注意，就完全意識不到。
然後，她可以愛上一個簡單平凡的人，哪怕二人一起賣茶葉蛋。
一夜不能寐。
窗簾一圈圈的蕩漾，第一縷陽光終於穿透水波，灑在房間裏。
艾文起身，走到窗前，將窗簾拉開，伏在窗台上，細數著樓下的人來人往。
真的，睜開眼睛，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不知不覺便成了奢望了呢。
呆了一會兒，有人輕輕敲門。
艾文有點懶懶的，直起身，走過去打開房門。
是護士來給秋煦換藥，換床單和被褥，艾文讓開，捧著書到陽台上繼續看。
她也想幫秋煦換一下床上用品，如果可以，她也想幫他擦拭下身體，可她悲哀的發現，她做不到，心裏有種奇怪的感情左右著她，讓她隻能避開。
護士離開後，不一會兒，門又響了。
艾文有點無奈，這裏好歹是重症監護室，怎麽可以這麽人來人往？
打開門，是藍似景。
艾文輕輕笑笑，“你怎麽過來了？”
“我猜你一定在這裏。”
她想說，讓他猜到她的行蹤，實在抱歉的。話到嘴邊，換成了，“難為你想得到。”
“你一定又做為難自己的事情了吧。”藍似景伸手想揉揉艾文的頭發，手還沒落下，艾文身子輕輕一閃，躲開了。
藍似景尷尬的撓撓頭，大笑起來，“我手賤，有點情不自禁。”
“什麽事？”艾文完全不講究情調。
“我給你送點飯。”藍似景從身後拿出個保溫盒，“這是我表哥一早送來的，我跟羽辰吃不完，給你送來些。”
艾文一點謝意一點婉拒都沒有，直接接下保溫盒，問道，“還有別的事嗎？”
這樣的冷淡，本來早就司空見慣，以前的時候藍似景也沒覺得自己有多麽的不適應。為什麽分開這麽久之後，他反而有點難受呢？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努力不讓自己表現的委屈，“沒有別的事了。隻是，沒別的事，我就不能來見你了嗎？”
“是。”艾文點頭，“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對了，替我向羽辰問好，她的恩情，我不會忘記的。”
藍似景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碰到這麽一麵堅硬如鋼鐵的牆，真的會撞得鼻血橫流啊。不自覺的他摸摸鼻子，還好，鼻子沒受傷，受傷的隻是心而已。
他站在門口不動，完全沒有離去的意思，隻是安靜的站著，直視著艾文的眼睛，認真的感受著她眸子裏暈染開的濃霧，化不開的淒涼。
艾文不躲，完完全全的迎上藍似景的目光，眸中波瀾不驚，泰然自若，這樣的從容，倒是讓藍似景一點點不好意思起來。
幾秒鍾藍似景便承受不了，直接將視線移開，臉頰微微紅，“沒事我就不能來看看你了嗎？”
“不能。”這答案，她剛剛已經回答過了。
“那我來看看秋煦總成吧？”藍似景無奈，“還有……”他指指自己的位置，很遺憾，“我在這裏站了這麽久了，好歹讓我進去唄。”
艾文閃開，讓開路。
藍似景遲疑了片刻，大踏步走上前，在秋煦的病床前停了下來。
昔日那張本來就沒有多少表情，看起來冷若冰霜的雪美人，這下更安靜了。
藍似景不想沉默，他知道跟艾文相處的時間掐著手指頭也數的過來，沒有辦法不去珍惜。所以，他想說很多很多的話，想問很多很多的問題，創造更多更多回憶，能把時間掰開來使用就更好了。
於是，他沒話找話：“阿文，他的情況怎麽樣？”
“謝謝你們的搭救。”艾文語氣疏離，刻意跟藍似景拉開距離，“他的情況已經穩定。”
“真沒想到他會這麽想不開。”藍似景感歎。
“我也沒想到。”
“你知道為什麽嗎？知道最後幾分鍾他做了什麽嗎？”藍似景繼續問。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還真是冷漠的嚇人。”
“是。”艾文坦誠。
她的個性本來就冷，何況這些事，就算藍似景不說，她也能猜得到。
太刺激情緒的事，她不想想起來，太刺激心情的話，她不想聽。
她原本就是這麽惡劣，完全不想掩飾。
“是呢。”藍似景撓撓頭，很抱歉，“別生氣，你看我，腦子這會兒進水了，等我抽幹了，要是能再說出這種話，你直接抽我就行，完全不用客氣。”
艾文歎口氣，坐下來，幫著秋煦整理了下衣角，“我覺得病人現在需要靜養。”
“不，我的認為剛好相反。”對於艾文的送客，藍似景反抗，“我覺得現在最重要的是，讓病人感受到身邊有很多關心他、在乎他的人。而且，他在乎的人，就在身邊。隻有這樣，病人心裏才踏實，好的才快。”
“你這嘴巴，倒是越來越刁了。”
“被你稱讚的很惶恐。”
閑扯了幾句，艾文又開始懶懶的了。
藍似景無奈，隻能坐在一邊，托著腮，學艾文懶懶的。
實在沒有辦法想象，當年那個叱吒在J大的精靈，有一天連說話都覺得費力。
藍似景沒法說清自己對艾文，究竟是抱了一種什麽樣的感情，這樣看著她，心裏會感到酸酸的澀澀的。他對她早就不是愛情了吧，那種刻骨銘心，終究在時間可現實的消磨下，一點點淡去。
隻是沒有辦法否認，這個人，在他的心裏還是重要的無法言說。隻要她一個隨意的眼神，他便會感到飄飄然的幸福，或者壓抑沉悶的痛苦。
藍似景已經不在追問這種感情究竟是什麽，眼下他必須要處理好的關係，是他跟洛羽辰。而艾文，更多的是心疼，還有欽敬。
說不定，從一開始，他便隻是仰慕那個宛如皓月當空的女子呢。畢竟，那個時候，這個女子的確有著神秘的行為和身份，還有著匪夷所思的天才和才能。
當然，這隻是假設，藍似景根本就搞不清自己的立場。
有人說，人的一生一定要遇到兩個人，一個驚豔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
而洛羽辰就是他溫柔的歲月，就是他家的歸屬。
隻是，這麽簡單又快樂的關係，竟然在不知不覺間便不複了單純。
有些惶恐。
艾文不經意的一瞥，便看到藍似景緊鎖的額頭。
藍似景是個整天掛著微笑麵具的人，能露出這樣的表情，實在有點難得。
於是，連艾文都忍不住說道：“小藍，你是個好人，不過也僅僅是個好人而已。”
“什麽意思？”
“是個不完整的人。”艾文答，“我不會給你講所謂的小我和大我的關係，這個辯證已經俗不可耐。也許，你沒有注意到，人本身便是矛盾的，好我和惡我。好我，是人性善的東西，比如愛人和寬容，惡我，是人性惡的東西，比如貪念和私欲。擁有這兩者，才是一個完整的人。”
藍似景忍不住苦笑，“我覺得這個世上，最沒有資格說我的就是你。你才是滿腦子都是別人，從來都沒有自己。”
“不，這是你的誤會。”艾文苦笑，“我一直是為自己而活，不過這恰巧被你們曲解了。”
艾文仰頭看了看天花板，很認真的說起來。
比如說，她偶爾會發發善心，解救一個病人，這隻是她的心血來潮罷了，根本就沒有任何高尚的東西在裏麵。很多時候，她會見死不救。
比如說，她會私下裏默默幫助一些在意的人，也僅僅是因為她在意著這些人罷了。更多的時候，她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發生了，而且沒有一點自責和遺憾。
還比如說，她甚至連聲再見都沒說，便從他跟千野麵前消失，並且一直在逃避，連麵都不肯露，原因並不是所謂的長痛不如短痛，怕給這些人造成心理疾病啥的。她的原因，隻是因為，她有潔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頹敗的樣子，她想自己走完自己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