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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十八) 挑釁

  趙禎喉頭一緊,剛駭得往後退了一步,就撞到人。回頭一看,耶律晉琛正在身後。


  “禎公子大半夜不睡,在幹嘛啊?”耶律晉琛打了個哈欠,明顯睡眼惺忪。


  趙禎壓低喉音道:“掌櫃死了。”


  一句話把睡意全磕飛了。耶律晉琛移步一探究竟,發覺趙禎所說無誤,立刻奔櫃台後的後廚去了。不多時,掀簾出來,麵色凝重至極。


  “怎麽樣?”趙禎已預感到情況不妙。


  “都死了。”忽而像是想到什麽,耶律晉琛對趙禎焦急道:“不好,趕緊叫醒展大人,出事了。”


  接著頭也不回地走了,趙禎知道耶律晉琛定是去召集客棧中其他赤練軍手下,於是也不猶豫,直接回房叫醒展白二人。等三人齊整著出來,耶律晉琛早帶著十數人在大堂候著。


  展昭問道:“怎麽回事?”


  耶律晉琛搖搖頭:“不清楚。客棧裏的掌櫃夥計都死了,我分派守夜的兩人也死了,還好其他人沒事。我已經吩咐人去鎮外找赫賀那隊人,恐怕要等上一等。”


  即便要等,也沒有閑著的道理。這裏就屬展昭驗屍最有經驗,他逐一查看了堆在大堂的幾具屍身,對眾人道:“這些人都是頸骨碎裂而亡,幹淨利落,根本來不及呼救。至於手法……倒似曾相識。”


  “貓兒,你有眉目了?”白玉堂問。


  見眾人皆一臉迫切,展昭猶豫地斟酌了番,才略有些不確定地向白玉堂提醒:“可還記得皇家行圍時的那場鬧劇?”


  “鬧劇?”白玉堂略作沉吟,“你說的,莫不是赤王遭人誣陷殺害新南院大王耶律久保一事?”


  見展昭頷首,白玉堂訝異道:“不會吧?當初犯事的那個貼身侍衛可是當場自盡身亡。”


  “已死之人自不可能殺人,隻是手法相似罷了。就不知,對方為何要如此做呢?”


  白玉堂嗤笑一聲,桃花眼劃過一抹狠戾:“這還不簡單?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偏偏殺雞儆猴,明知道你能看出這手法,偏偏毫無顧忌顯露在你麵前。貓兒,看來那廝不但恨毒了你,還做好了萬全準備,才能這般有恃無恐,擺明身份跟你挑釁呢。”


  耶律晉琛一頭霧水:“你們在打什麽啞謎,我怎麽聽不懂?”


  趙禎有聽展白二人閑時說起過那場花樣百出的行圍,思忖片刻也像是想通了關鍵,道:“這麽看來,蕭氏謀反、太後自戕都是局,就為了把赤王引走。難道……可汗真正的目標是你?”


  當趙禎那聲“你”有的放矢,展昭明亮閃耀的黑眸突然沉寂下來,似有無限鬱結隱匿其中,終是引得一聲幽幽歎息:“天欲令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輸了皇位卻不自省其身,看來可汗敗給赤王並不冤枉。他若執意來找展某尋仇,隻怕是失算了。”


  白玉堂無語朝天翻了個白眼,滿臉不認同。


  很明顯,依展昭的聰明才智,未必沒想過此事前因後果。隻是他總習慣性估低身價,從不覺得自己有那麽重要,才會把可汗的精心謀劃歸到尋仇。可事實上,白玉堂卻知道,可汗此番走的或許是這輩子最正確也最巧妙的一步棋了。


  忍不住歎氣:“貓兒,如果有人以你的性命要挾我自廢武功,你覺得我會妥協嗎?”


  展昭雖沒說出那個“會”字,但答案與否,心如明鏡。他隻是不明白白玉堂為何突然問他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疑惑白玉堂拋磚引玉接下去究竟想說什麽。


  “我輩行走江湖,這一身功夫就跟性命一樣,可是若與你相比,貓兒,你比我的命更重要。同理,如果有人拿你要挾赤王放棄可汗之位,你覺得結果會如何?”


  展昭眼神閃爍,可見並不能下一個準確的判斷。


  倒是一旁趙禎,似有所悟:“他會放棄。”


  展昭詫異於趙禎會有這樣的想法,同時也不是很能理解,試圖辯駁:“不至於,赤王素來持重,心懷大業……。”


  不等展昭說完,趙禎一句“你比大業重要”脫口而出,噎得展昭既心慌,又啞口無言。而趙禎沒說出口的是,如果異位而處,他也能為了展昭毫不猶豫放棄皇權高位。他相信,耶律宗徹與他的心思如出一轍。


  耶律晉琛旁觀一切,已知幾人間微妙關係的他也多少有所領悟。雖不像趙禎那般肯定,但他也不希望冒那個風險。


  四周氛圍一度陷入寂靜,正在此時,客棧大門驟然洞開,凜冽寒風猛地往堂內倒灌,激得展昭嗓子發癢,又悶咳了數聲。眾人定睛看去,竟是赫賀出現在大門口。隻是此刻的他,一身傷痕累累,竟是被人架著回來的。


  將人迎入,耶律晉琛焦急探問情況。赫賀哽咽不言,眼眶含淚,隻悲痛地搖了搖頭,擺明那些隨他出鎮借宿的赤練軍將士已凶多吉少。


  事態發展至此,耶律晉琛唯有當機立斷。


  “此地不宜久留,準備一下,馬上離開這裏。”


  一行簡單收拾了下,就輕裝簡行上路了。


  赫賀受了傷,於是展昭讓他一同乘車休養生息,加上硬鑽進來的白玉堂,原本寬敞的馬車內一下增至四人,倒是略顯擁擠了。


  赫賀身上的傷先前簡單做過處理,血是止住了,但是臉色始終很差。展昭本想問他些鎮外事發的詳細情況,但不知是因傷還是因了拘謹,他一上車就兩眼一閉疲敝地縮在角落睡了。展昭隻得暫時按捺心中疑問。


  一轉頭,恰對上白玉堂直勾勾暗含各種曖昧不明的眼神,叫展昭老臉一紅,嗔怪道:“你跟上車做什麽?”


  “保護你啊。”白玉堂大言不慚。


  “我又不是沒了武功,隻是身子骨沒從前硬朗,但也還沒淪落到需要你白五爺貼身保護的地步。”


  展昭不說“貼身保護”四個字還好,說了就像授白玉堂以話柄,給了他靈感,倒叫這錦毛鼠愈發得寸進尺,幹脆一旋身直接坐到展昭身邊緊挨著。


  白玉堂似笑非笑,眉毛挑得高高的。“你這話倒是提醒了我。貼身保護,這個貼字用的真是巧妙,可不就得這般身體貼著身體嘛。”說著還故意扭了扭,拿身體蹭展昭。


  展昭終究臉皮薄,狠狠瞪了白玉堂一眼,視線掃向一旁趙禎,示意車內還有人在。


  白玉堂倒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徑直拉過展昭的手,在他虎口處不輕不重地按壓起來。展昭這才明白,白玉堂不是不知分寸,而是見他咳嗽未好,繼續親力親為欲幫他揉穴。


  白玉堂見展昭懂了他的心意,遂邊揉邊語重心長道:“貓兒,等一下不管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出馬車。相信我,把所有的事都交給我來辦。”


  “如果可汗真是衝著我來的……。”


  “拜了堂,你我就是一體,不管那廝出明招還是陰招,也都由我接著。你隻需在車內顧好公子,還有你自己。其他的,什麽都不要管。”白玉堂斬釘截鐵的口吻,明顯沒有留給展昭反駁的餘地。


  展昭想了想,問道:“你有什麽打算?”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比起所謂打算,我覺得決心更重要。”這話說得豪氣,實則說白了白玉堂壓根沒有對策。展昭正想規勸不可大意,白玉堂卻不給他說話機會,戲謔搶言道:“誒臭貓,你別小看五爺的決心。我要不是夠堅忍不拔,百折不撓,我們兩個能走到今天這步嗎?”


  “什麽百折不撓,分明是死纏爛打……。”展昭礙於趙禎在場,別過臉偷偷嘟囔。


  聲音再小,白玉堂貼得緊,還是一字不差聽見了。他笑道:“管它是百折不撓,還是死纏爛打,反正你喜歡。”


  一旁趙禎實在聽不下去了,故意咳了咳,以彰顯存在感。


  白玉堂假裝不懂,還笑嘻嘻對趙禎道:“喲,公子喉嚨也不舒服啊,要不要也給你揉揉穴舒緩一下?”


  趙禎知道白玉堂是拿話噎他呢,故連忙擺手:“敬謝不敏,比起喉嚨不適,我覺得我現在胸更悶。”


  “那你得多適應,畢竟這一路還長著呢。”


  趙禎苦笑,不置可否。他知道白玉堂說的是玩笑話,對這位白五爺的性格越了解,就越覺無可奈何。不過有一點他還是很佩服白玉堂的,能花樣百出讓骨子裏就很強硬的展昭做出各種妥協,可見他會被展昭選擇,不是沒有道理。


  馬車沒行多久,突然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展昭預感到應是出事了,正想出去看看究竟,被白玉堂一把按住,責備道:“你適才怎麽答應我來著?”


  展昭道:“我沒答應吧……。”


  “默認,就是答應了。我說了交給我。”白玉堂態度強硬,臨出馬車前他拍了拍趙禎肩膀,叮囑:“公子,幫我看好貓兒,不到萬不得已,不許出來。”


  白玉堂鑽出時一臉冷峻,本以為會對上可汗派來截殺的高手,誰想將他們一行圍堵住的竟是一群身穿契丹常服的百姓。這意想不到的一幕讓他有些傻眼,不知這是唱得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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