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七) 解蠱
“什麽大禮?”紫瑾心頭一跳,莫名生出不詳的預感。再是追問,木槿段卻一味誚嗤,雙目閉起,不再開口。
紫瑾這人最經不得激,見木槿段成了階下囚還敢拿喬,氣得額頂青筋綻出,眸火焚燎。剛要暴起,被耶律宗徹一把阻住。
耶律宗徹沉聲道:“沒必要搭理這老賊。有兩位前輩在此,諒他也翻不起什麽風浪。事分輕重緩急,現在的重中之重是為展大人盡快解去蠱毒。”
紫瑾雖不喜旁人教他做事,但事關展昭,他倒是完完整整把話聽進去了。脫臼的右臂趁隙剛自行複位,還動不利索,於是紫瑾左手拎起昆兀,威脅道:“展昭身上的蠱是你下的,不想死的,立刻給我解了。”
昆兀心知大勢已去,然看紫瑾如此著緊展昭,不由暗中慶幸當初下蠱對展昭鉗製竟成了如今的退路,今日自己能不能活命,隻怕還著落在展昭身上。昆兀眼珠一轉,故作為難道:“這雌雄雙蠱隻是我機緣巧合得來,我隻會下,不會解……。”
本想借機拿捏一番,誰想碰上個暴脾氣的紫瑾,沒聽他把話說完,就已怒聲打斷。
“那我留你何用?!”
所幸不及下死手,昆兀已駭得流露出貪生怕死神色,忙不迭叫起來:“少宮主切莫衝動。我雖無法主動收回展昭體內雌蠱,但我另有辦法去蠱。”
“什麽辦法?”
“我藥族有本傳世醫典,錄入了世間不少特殊物種及其醫用之法。裏頭就有記載,百年金蟬漸生靈智,水火不侵,萬毒可噬。況且蠱毒本源乃是蠱蟲成型,雌蠱嗜毒,金蟬又喜食毒蟲,定能將其驅除。”
白玉堂等人聞言大喜。紫瑾不知根由倒是表情存疑,南宮惟便捋著胡須把當初柳如蕙假扮小戚時透露的一番話說與紫瑾。紫瑾聽罷略作沉吟,隨後走到柳如蕙跟前,詢問:“此事是真是假?金蟬真能解去展昭身上的蠱毒?”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柳如蕙冷漠反問。
“若是真的,我可以考慮讓你們多活三日。可若是假的……。”紫瑾頓了頓,忽而凶態畢露。一把抽出身旁宮人腰間佩刀,“唰”地貼上柳如蕙頸項,眼中殺意毫不掩飾。“我不介意現在就一刀刀活剮了你們!”
柳如蕙決心起事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聽了紫瑾惡言惡語也隻是白其一眼,無動於衷。倒是一旁昆兀,不顧木槿段眼神阻撓,心切道:“是真的,我可向天起誓所說句句屬實,絕無妄言。”
紫瑾麵露欣忭之色,追問:“那要怎麽做?”
誰想話都到嘴邊,昆兀又猶豫了。“我若說出解蠱之法,你可否將我放了?”
紫瑾剛想衝動應下,小戚突然出聲阻止:“大哥,不必應他,更不能縱虎歸山。你忘了?我阿公便是藥族長老。既然藥族醫典中有記載,稍後等阿公來了,一問便知。”
昆兀臉色一黑,心想自己怎麽把這茬給忘了,早知不直言金蟬可用,現在簡直賠了夫人又折兵。
眾人亦覺小戚說的在理,協商下認為此事還是等賓曷確認後更為穩妥,於是把昆兀幹脆晾在一邊,遣人去請。
一個時辰後,賓曷帶著昆姝姐弟行色匆匆趕至,護他們前來的除了去請人的耶律晉琛,還有海蘭爾及一幹紫嬋宮長老。他們先前在祭祀天壇著了柳如蕙的道,不過看如今無恙,應是賓曷幫著解了毒。不過眾人來時俱滿眼通紅,顯然已知曉宮主與夫人殞命的消息。
賓曷來後什麽都沒說,渾身顫抖地跪倒在玫夫人屍身邊哀慟不矣。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哪怕賓曷心知肚明玫夫人是咎由自取,然畢竟是自己骨血,沒有不痛的道理。小戚本想寬慰外祖兩句,可剛啟口,與賓曷含淚的老眼一對,先控製不住情緒“哇”地一聲哭得稀裏嘩啦,最後反倒成了賓曷將他摟進懷裏悄聲撫慰。而紫嬋宮眾人亦圍在兩具屍身邊抹淚不止。
眾紫嬋宮人哀戚了一陣,便聽其中一長老強忍悲痛對紫瑾恭敬道:“瑾少宮主,宮主雖不幸身死,我聖教卻不可一日無主,還請少宮主盡快繼任,主持大局。”
不等紫瑾回應,又一長老出列,指著柳如蕙三人怒發衝冠道:“我紫嬋宮立教至今從未遭逢這般奇恥大辱,不僅宮主被害,這些賊子在聖教攪弄風雲,令我教顏麵折損。瑾少宮主繼位,務必要以賊子的項上人頭血祭前宮主亡魂。”
此話一出立即得到不少響應。紫嬋宮眾人看著七嘴八舌,其實說的內容大同小異,皆在催促紫瑾殺了柳如蕙盡快繼承宮主之位。這些長老態度明確,顯見來前早已私下統一了意見,紫瑾又不傻,怎會看不出來?不過他也很好奇,這些長老怎麽突然轉性改為支持他了?
說來也有意思,當初紫瑾為救展昭,領兵殺入,令紫嬋宮元氣大傷。後因蕭紫桓偏愛不顧反對立為少宮主,實際上眾位長老對紫瑾仍滿存芥蒂,原本是偏向蕭紫戚當宮主的。結果祭壇爆出玫夫人與柳如蕙勾結,他們內心膈應,便對立小戚一事又生搖擺。加之蕭紫桓素來私心是想紫瑾繼承,此刻局勢明朗,紫嬋宮經曆風雨飄搖,眾長老自然希望能立個更強勢更殺伐果決的新宮主,故而又漸漸傾向了紫瑾,以他馬首是瞻。
紫瑾麵無表情環顧眾人,不鹹不淡道:“由誰繼任宮主之位,稍後再議,不急於一時。我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眾長老正奇怪還有什麽能比繼位更著緊的,就見紫瑾迫不及待向賓曷詢問有關金蟬驅蠱之事,分明是把那展昭看得比宮主之位還重要。長老們頓時跟集體吞了蒼蠅似的,全不吱聲了。
賓曷先證實了昆兀所言非虛,藥族醫典中確有金蟬記載,隻是當小戚追問具體如何解蠱,賓曷卻有些為難地蹙起了眉頭。
白玉堂心下惴惴:“老爺子,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嗎?”
“阿公,有什麽話你不妨直說。”小戚亦敦促。
賓曷想了又想,才道:“若是一般毒蟲,靈識未開,金蟬僅以蟬鳴聲便可驅動。然這雌蠱並非凡俗,聽你們適才所說,就連最毒的鶴頂紅都能被它攝入體內,可見一斑。隻怕要把這雌蠱誘導出,沒那麽容易。或者,我們可以先試上一試再下判斷。”
紫瑾不是拖泥帶水之人,說試還真試。他趁金蟬仍在陶醉吸食異香,將其捉住,也不管金蟬如何掙紮,照著賓曷的指示雙手往金蟬腹部聲鼓上一夾,迫其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聲。
展昭渾身劇顫,整個人突然極痛苦地抽搐蜷縮,連抓著雄蠱的手也不由鬆了。白玉堂機敏接住掉下來的雄蠱,又及時把晃擺的身軀摟住,驚惶喊紫瑾停手。展昭這模樣跟先前雄蠱被控時又有什麽兩樣,亦飽受折磨。
紫瑾見狀哪還敢再試。倒是賓曷一臉早有預料的表情,上前拉過展昭一隻腕子,一邊號脈一邊搖頭道:“果然。這雌蠱心性蠻橫,除了嗜毒,入體後似乎更喜隨血液遊走。強行驅動,會使它於體內浮躁,叫宿主更痛不欲生。”
“賓曷老弟,你醫識淵博,就想不出什麽好方法?”南宮惟焦急問道。
賓曷歎氣:“醫學之道,失之毫厘謬以千裏。我對這蠱蟲特性並不了解,不敢胡亂下判斷。”
眾人一聽賓曷所言,全齊刷刷向昆兀望去,畢竟這裏要說最了解這雌雄雙蠱的人非他莫屬了。再看昆兀一臉得色,既不濃烈,也不掩飾,畢竟金蟬無法驅出雌蠱雖不盡在他意料之中,但也正是托了這福,又讓他得了可以開價自救的砝碼。不過他也不急著開口,而是好整以暇似在等待什麽。紫瑾知他訴求,無奈下咬牙應道:“隻要你的解蠱之法能確保展昭平安,放你走又何妨?!”
紫嬋宮眾人紛紛出聲反對,紫瑾卻視若無睹,全不理會。在他眼裏別說隻是放走個微不足道的昆兀,就算這整個紫嬋宮,就算全天下所有人的性命加一起,都比不過展昭重要。
昆兀得到他要的承諾,立時目光灼灼掠過的所有人。心裏盤衡著拿定主意後,這才最終視線落回主事的紫瑾身上。“辦法不是沒有。就看你們舍不舍得了。”
紫瑾沉聲:“說!”
“我這雌雄雙蠱不是一般的凡蟲,金蟬自然喚它不出。不過金蟬做不到,並不代表雄蠱也不可以。若能驅使雄蠱,便能安然無恙將雌蠱召出。可惜,當年能得這雌雄雙蠱已是僥幸,苗人不可能連驅使之法也傳授於我這外族人。不過我曾聽培育這雙蠱的苗人漏嘴說過一句,雄蠱隻有在進食之時才會主動召喚雌蠱分享。跟雌蠱貪婪嗜毒、可噬人精血內息不同,這雄蠱古怪得很,聽說以情為食,隻要雌蠱安然飽腹,完全無需投喂。不過凡事也有例外,紫嬋宮的金蟬是千年難遇的靈物,其靈血靈軀對天下萬蟲來說乃是至尊美味,若你願舍了這金蟬當做食引,喂於雄蠱,不怕雌蠱不現身。”
眾長老一聽壞了,這是要枉自斷送他們紫嬋宮聖物啊。聯想到紫瑾的脾性,剛叫著“萬萬不可”想衝上去阻撓,就見紫瑾已毫不猶豫將金蟬的腦袋擰下來,淡金色血液流了一地,紫瑾卻是眼也不眨,直接把兩截蟲軀丟到白玉堂腳邊。
白玉堂手裏雄蠱立時發出一聲尖細蟲鳴,似歡欣鼓舞,平日看著廢材無能的肥膩雄蠱突然暴起掙脫白玉堂掌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撲向金蟬屍身啃食起來。
長老們被眼前一幕激得快抓狂了。有哀嚎紫嬋宮百年基業斷送的,也有咒罵紫瑾色令智昏的,總之一個個呼天搶地,落在紫瑾耳中隻覺煩人得很。
“閉嘴!”終是耐不住怒吼一聲,紫瑾指了幾個年輕教徒道:“把這幾個聒噪的老頭子給我丟出去。”
那幾人麵麵相覷,起先不敢動手。然想到未來這紫瑾成為宮主幾乎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此刻不討好,更待何時?於是幾人互給眼色,紛紛恭敬地把長老們“請”出了祭殿,這才讓紫瑾得回清靜。
紫瑾目不轉睛地盯著展昭詢問:“怎麽樣?可有什麽感覺?”
展昭一臉古怪,“雖說不上來,但是的確能感覺體內的雌蠱隱約在遊走。”
白玉堂等人心思全在展昭身上,以為這方法起了作用,紛紛露出欣喜之色。唯有謙和道人對那雄蠱頗為好奇,始終留意著,且越看神色越凝重。“這雄蠱不對勁啊,你們快看!”
順著他指的方向,眾人隻見相對雄蠱而言體型碩大的金蟬幾乎快被雄蠱吃完了,而原本瑩白肥膩的蟲身不見臌脹,反而隨著進食,蟲身越縮越小,轉眼僅剩小指粗細,且渾身泛出一種淡淡的金暈。
“這是怎麽回事?”
雖不明白雄蠱怎麽突然成了饕餮,但白玉堂擔心金蟬若被吃幹抹淨就無法再誘雌蠱現身。於是他慌忙鬆開展昭,蹲下身去捉雄蠱。誰想手剛碰到雄蠱,就是一痛,原來竟是那雄蠱狂性大發咬破他手指。血液沾上蟲身,雄蠱一陣扭曲,隨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細小,竟是一下躥上白玉堂受傷的食指從傷口處鑽進去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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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都設想好了,卻莫名其妙地在細節上卡文,無顏麵對大家啊。先放這點,欠的部分之後會想辦法補出來。
本周三我繼續努力,希望後續能寫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