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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七) 大典

  辛夷眼見趙禎走過去把查刺從床頭抱起,心中隻覺恨極。


  原本他沒那麽容易上當,畢竟曾領教過展昭智計過人的一麵,自當防著一手。然他讓人送食盒進來觀望時,整個屋中隻留有趙禎查刺二人——一個弱不禁風文弱書生,一個三歲奶娃梁王之子。以他對展昭的了解,絕不會讓這樣兩個人置身危險之中,故而才未識破陷阱,大膽現身複仇。誰曾想對方完全不按牌理出牌,還是被展昭徹底算計了。


  越想越惱,辛夷忍不住出言諷刺:“沒想到你展昭也有不擇手段的時候。為了引我入局,竟不惜利用個娃兒作餌,當真好算計啊。你也不怕弄巧成拙,若是這小世子有個萬一,梁王與那兩宮太後又豈能與你善罷甘休?”


  趙禎護著懷裏的查刺逗了逗,反問道:“你又怎知我們沒有萬全之策?”


  話音方落,上方屋瓦猛地落下一塊,砸得稀碎。丁兆蕙的聲音懶散地從屋頂傳來。“既然已無丁某用武之地,我就先走了。”


  展昭忍不住叫住他。“兆蕙,多謝。”


  “不必謝我。要不是白玉堂用那娃兒的性命激我,我又怎會管你這廝的閑事?”


  丁兆蕙當然知道展白二人是掐準了他俠義命脈,招他當免費保鏢。不過他應下此事時也曾放話,若真有意外,隻救趙禎查刺,對展昭的死活他是絕不會顧的。話這麽說,但若真到了那一步,是不是真能做到見死不救,他自己也心裏沒底。


  聽丁兆蕙離開,展昭收斂心神,重新放到辛夷身上。他試著從床上起身,但身子疲軟,腿腳乏力,還是不禁踉蹌了下。溫嶺趕忙上前將人扶住。


  辛夷見他這般模樣,不由冷笑了下。“看來雖沒到昏迷的地步,但那雄蠱對你的影響還是不小啊。”


  “木槿段他們人在哪裏?”


  辛夷哈哈大笑。“怎麽?你想奪回雄蠱,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展昭懶得跟他解釋自己詢問木槿段下落是為救回紫瑾,而非為了自身急於奪回雄蠱。


  展昭道:“辛夷,我知道你恨我。肅秋的死,我多少難辭其咎。可你為了一己私利,如今助紂為虐,你又怎知那人不是利用你?”


  “我無所謂利用不利用。這本就是一場交易。我與那人各取所需,我助他達成夙願,而他答應事後會把你交到我手裏,任我處置。”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要迫不及待動手?”展昭僅一問便將辛夷問得沒聲了。“其實你應該感覺到了吧,那個人根本不想我死。所以你忐忑了,你怕他不會履行承諾,甚至會將你利用完後滅口,這才不惜瞞著他向我動手。”


  辛夷雖麵上不顯半點動搖,但眼神中頻繁閃爍的目光卻暴露了他的沒底氣。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你聽得懂。因為我已經知道那個與你交易的人是誰了,我也已知道紫嬋宮所發生的這樁樁件件事件背後的那個幕後之人是誰。”


  辛夷大愕。須臾連忙收斂心神,強掛出一抹鎮定笑容。“套我?展昭,你當我還會上你的當嗎?”


  “展某並非是要套你的話。我今日將你誘來此處,不為別的,隻為問你一件事。”眼見辛夷合眼一副不予理睬的模樣,展昭也不生氣,而是淡淡地一字一句道:“當初沈碧書的死,你與肅秋在心裏當真就沒有一絲一毫愧疚嗎?他真的,是可汗的人嗎?”


  本已打定主意無論展昭說什麽他俱充耳不聞,誰想“沈碧書”三字一出口,辛夷驀地震驚到不自覺瞪直了眼。他突然意識到,也許展昭說的是真的,他並不是要套他的話,而是他當真早已把一切真相窺破了。


  白玉堂恰在此時進了屋,見辛夷被擒,其餘眾人安好無恙,一顆心算是徹底放了下來。他走過去,接替溫嶺的位置扶住展昭,柔聲道:“貓兒,你現在身子骨不好,就別再勞神了。把他交給我,你想知道什麽,五爺一定想辦法撬開他的嘴巴。”


  展昭道:“沒這個必要了。放他走吧。我已經得到我要的答案了。”


  白玉堂難以置信道:“你要放他走?我們如此處心積慮設下這麽大個局把他引出來,怎能輕易放了他?何況他一心想要殺你,你若縱虎歸山,那必然後患無窮。”


  趙禎也反對道:“不錯。此人就算不殺,也決不能輕易放了。”


  “放他走吧。”展昭閉了閉眼,再度睜開,目光已不複先前炯然,而滿是疲憊。他對辛夷道:“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你今日擅自動手已壞了那人大計,他絕不會輕易放過你的。趁他現在還沒發覺,趕緊離開紫嬋宮。肅秋一定不希望你死於非命,就當是我這個小師叔為肅秋做的最後一點事吧。”


  白玉堂雖不讚同,但看展昭一派堅持,隻得擺了擺手,示意溫嶺去為辛夷鬆綁。


  辛夷揉了揉被綁得酸痛的手腕,眼神複雜地望了展昭一眼,隨後毫不猶豫轉身離去。


  辛夷剛離開,展昭就已支撐不住整個人虛軟地昏在白玉堂身上。白玉堂慌忙將他扶坐到床上,然後自己也上去盤腿運功為展昭輸送內力調息。整整半柱香過去,白玉堂額頭蓄滿汗珠,卻始終沒有撤掌。


  好在展昭已稍稍清醒過來,幽聲道:“玉堂,別再白費勁了。我體內的這個雌蠱是個無底洞,就算你把一身內力都輸給我,也填不飽它的。”


  “讓它吃點內力,總好過吸食你的精血吧?”白玉堂想對展昭扯出個笑容,卻不想笑得越發苦澀。“貓兒,你別管。有本事就讓它把我內力吸幹了,不然我決不允許一隻小小的蠱蟲在你體內作祟。”


  又輸了半柱香內力,白玉堂的臉色已肉眼可見的變得蒼白。他本還想堅持,卻終是被屋外低沉渾厚的號角聲打斷了。


  溫嶺疾步到門邊向外張望。


  趙禎問道:“怎麽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溫嶺麵色凝重道:“這是我契丹舉行大典時吹響的牛角長號。”


  白玉堂與靠在他胸前的展昭不自覺對望一眼,兩人不約而同道:“繼任大典,提前了……。”


  展白二人所料不差,紫嬋宮的繼任大典確是提前了。原本各項儀式就籌辦得差不多,隻等小戚傷勢恢複便能舉行。如今雖說又提前了兩日,但也不至於手忙腳亂的。


  不消一個時辰,紫嬋宮中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上次祭祀的平頂峰。峰頂的天壇雖然占地極廣,但也容納不下紫嬋宮所有教眾,於是大多數人都待在山腳附近,唯有身份適宜的才能親臨天壇觀禮參祭。


  展昭白玉堂等人是宋人,根本沒資格參與大典。不同上次祭祀,紫瑾大手一揮,誰又敢說半個不字?如今幾人雖聞訊匆匆趕到,卻被無數紫嬋宮教眾擋在山下。白玉堂本想帶著展昭硬闖,恰在此時,赤王攜眾部下趕到,阻止了雙方衝突。


  赤王給了白玉堂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接著從他手裏將展昭牽過去扶穩,同時高聲喝道:“此乃我契丹月神轉世,誰敢阻攔?就不怕天罰嗎?!”


  展昭月神之名確是在坊間傳得沸沸揚揚,不過紫嬋宮與世俗交集不多,也僅有部分人耳聞。如今耶律宗徹當眾實錘,不少人雖半信半疑,但懾於赤王威名,倒沒人敢再當麵質疑。


  而與此同時,小戚已換上紫嬋宮最華貴的宮服,與蕭紫桓身上穿著別無二致。


  經過一係列前奏祭禮,父子兩一前一後來到天壇正中。機關過後,石柱升起,蕭紫桓從其中暗格取出黃金杖,小戚立時撫胸跪下,蕭紫桓以杖點了小戚頭肩三處,隨後小戚雙手托舉過頭頂,準備接下這代表傳承的黃金杖。


  誰想等了好一會兒,不見蕭紫桓把黃金杖交到他手裏。小戚仰首,隻見蕭紫桓握著金杖若有所思,似乎仍在猶豫什麽。


  小戚見狀勾唇一笑,低聲道:“宮主,事到如今你隻有把杖傳給我。其實誰做這個宮主之位不是做呢?我們都是你的骨肉,你又何必厚此薄彼?”


  “本座若把宮主之位傳給你,你當真能把瑾兒平安找回來?”


  “我既應下,一定會做到。”


  蕭紫桓喟歎一聲,終是緩緩將黃金杖遞向小戚。


  可惜,隻差一寸,小戚便能接下這黃金杖,卻被一聲穿透力極強的“且慢”阻撓了。


  一道白影猶如流星隕落般自上空重重砸落天壇內,腳下石板同時龜裂了半尺。


  “白玉堂?”蕭紫桓暗吃一驚。“你來做什麽?”


  白玉堂對蕭紫桓的問話充耳不聞,而是徑自盯著小戚陰陽怪氣道:“怎麽這麽心急舉辦繼任大典啊?也不等我和貓兒前來觀禮?”


  小戚眼神一冷,須臾又化暖道:“既是觀禮,還請白大哥退到一邊。”


  “這可不成。我從以前就眼神不好,男女不分。這回,我可得就近了仔仔細細地瞧好了。”


  “白大哥這是何意?”


  “沒什麽。貓兒如今身子不好,趕得慢,我就替他先帶到一句話來——午夜夢回,你可有夢到那些被你兵不血刃害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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