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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六) 破營

  軍營之外,烽火連天,兵戈交擊,喊殺聲不絕於耳。


  一天前,李成遇率軍突襲,打了赤練軍一個措手不及,逼得耶律宗徹隻得倉惶遣兵應戰。這次圍營能看出李成遇的決心,原本龜縮在藥族界內的精銳傾巢而出,團團圍困契丹軍營,大有不將赤練軍全殲誓不罷休的架勢。生死相搏,誰也不敢掉以輕心,為此,夏遼兩軍已整整鏖戰了一天一夜。


  契丹大部隊的回撤使得如今這一萬赤練軍有些孤立無援,但好在赤練軍兵精將強,向來訓練有素,即便兩軍對壘人數不及,也未落半點下風。不過這樣的消耗戰終究不是耶律宗徹希望的,引援的指令他已派人突圍散往最近的幾個府郡,可至今未有消息傳回,隱隱總有些不詳的征兆。


  此刻帥帳內,眾人神色已凝重到極點。


  耶律宗徹眉頭深鎖:“範征可有供出什麽來嗎?”


  蕭離搖搖頭:“我套了許久的話,他隻是一味沉默以對。不過依我推測,今日一戰必然早有布局,極可能是那遇王與可汗達成什麽秘密協議,才會這般不顧一切大舉壓上,不然對方實在找不到理由跟我軍死磕。”


  眾將皆點頭表示讚同。


  “要我說,我們會落得今日這般田地,還要怪那姓展的。要不是他私自離營,急得王爺非派兩千兵力追去保護他,不慎被埋伏在外的黨項人全殲,我們現如今的又豈會捉襟見肘?”哈那布穀咬牙切齒道。


  聞羽意見相佐:“這隻是意外,關展昭什麽事?再者,展昭他離營也是為了救援耶律晉琛將軍,說到底還是為了幫赤練軍。”


  樊爾泰因之前一事畢竟受過展昭恩惠,已沒那麽不待見對方了,見哈那布穀又欲說什麽,忙暗地裏拉他一把,示意對方禁聲。誰想哈那布穀牛脾氣上來,頂頭上司薄麵也不給了,手一甩,冷著臉陰陽怪氣衝聞羽道:“聞將軍,老子也真是弄不懂你了,你跟那姓展的不是情敵嗎?怎麽處處幫著他說話?難道你以為你這般大度,王爺就能記你的好,收了你?得了吧!王爺如今心思都在那宋人身上,早被他那小情兒迷得腦子發昏了。”也不怪哈那布穀怨氣重,連赤王都敢懟,全因那兩千人裏有近一半是他麾下。


  “哈那布穀你!”聞羽氣極。


  “我怎麽樣?”不甘示弱。


  蕭離看不過眼,上前一步護住聞羽,怒斥道:“夠了!哈那布穀,你過分了!”


  “老子說的都是事實。”


  眼見雙方即將鬧得不可開交,端坐帥座的耶律宗徹終於出聲了。“哈那布穀沒說錯,那兩千人的死是本王的過失。他說的也確是事實,是本王腦子發昏才造成今日的局麵。既然一切都是本王的錯,與展昭又有何幹,哈那將軍還望慎言。”


  哈那布穀本來是想把怨氣推在展昭頭上,借機發泄一通。誰想即便人不在,赤王仍鐵了心維護,竟幹脆自己認下。堵得他一口氣憋在喉頭不上不下,終是意難平,忿忿一屁股坐下獨自生悶氣去了。


  “好了,事已至此,又何必追究孰是孰非?現在重要的是如何應對黨項人的圍營之舉。”蕭離身為副帥一向更有大局觀,重新把話頭引回正題上。“按時間推算,若是得訊,離此處最近的赫冀軍早該到了。如今遲遲不來,怕是另有隱情,安全起見我建議組建一隊輕騎,你們護王爺從薄弱處突圍方是上策,我留下迎敵。”


  樊爾泰想了想。“組隊突圍末將讚同。不過副帥,你是王爺的左膀右臂,他不能少了你。你走,我留下。”


  一言激起千層浪,眾將紛紛請願留下。在他們心中,無論如何赤王作為主心骨不能有事,若是真戰到破營的一刻,再走就晚了。


  耶律宗徹壓了壓手,示意眾人安靜。他道:“還沒到那個地步。我軍兵力雖處劣勢,但尚有一戰餘地,別一個個已經要吃敗仗的樣子,去謀什麽退路。與其想這些頹策,不如想想如何逆襲反敗為勝。”


  還想說些穩定軍心的話,突然被一個風風火火闖進的身影打斷了。眾人一看,竟是暫時接管右路軍的齊天霖,想他應在外督戰,此刻回轉,麵色又敗如死灰,必定是發生了什麽極重大的事了。


  “怎麽回事?”耶律宗徹問道。


  “赫冀軍來了。”


  聽是援軍到了,眾人神色一鬆,舒了口氣,正想嗔怪齊天霖,還是耶律宗徹先發覺不對,追問道:“赫冀軍來援是好事,你為何這種臉色?”


  齊天霖雙眼赤紅,攥拳暴怒道:“好什麽?!那些混蛋壓根不是來救援我軍的。原本我還奇怪赫冀軍既然趕來為何不曾與圍在外頭的黨項人先幹上一架,偏吵著非要入營,於是就多問了兩句。誰想對方主將連裝都懶得裝了,直接拔刀殺人,想要硬闖。好在我機警,叫人及時關閉營門死死頂住,但想必撐不了多久就會破營了。”


  帥帳之內瞬間一片死寂。


  良久,蕭離突然轉身跪下,對耶律宗徹道:“王爺,走吧。赫冀軍若非受命上峰絕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今前有黨項,後有內敵,看來可汗此番是鐵了心要取王爺性命,再不突圍真來不及了。”說著不給耶律宗徹任何思考餘地,徑自點了除自己外所有將領,叮囑他們務必護赤王安全撤離。


  當最後點住聞羽,手指略微顫了顫。然不等他說什麽,聞羽已搶先道:“我留下。”


  他斬釘截鐵道:“不許,給我走。我一個人斷後足夠了,多留一個都礙事。”


  眾人豈有不懂蕭離心思的道理,他是想用自己的安危換取眾人存活的希望,想到如此生死存亡之際蕭離能這般毅然決然挺身而出,眾人便動容不矣。聞羽眼眶更是微紅,隻是現狀容不得她理清內心的思緒,逐漸傳近的喊殺聲已讓情勢迫在眉睫。


  推搡間,她被蕭離推給耶律宗徹,隻見蕭離雙目深邃。“王爺,請護好聞將軍。拜托了……。”最後三字聲沉如淵,雖不響亮,但其中飽含的情感湧動如泉。


  耶律宗徹略一愣怔,隨即像是瞬間明白了什麽,允諾頷首。二話不說拉著聞羽一同上馬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赤練軍畢竟訓練有素,隻振臂一呼便已聚集了千餘人。為防這一行突圍太過醒目,眾將自覺分成幾支小隊,扮作赤王混淆敵人視線,終於在一番廝殺與赤練軍眾誌成城拚死護航下,一行突圍而出,一路向南疾駛而去。


  不過脫厄之際仍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始終與耶律宗徹同騎而乘不發一言的聞羽突然趁其不備冷不丁躍下,另奪一匹軍馬翻身而上。她癡癡望著身後戰火如荼的大營,幽聲道:“王爺,我要回去。我的兵在裏麵,而他,也在裏麵。我要與他們並肩而戰,生死與共。聞羽就此訣別,珍重!”


  說罷,一扯韁繩,聞羽掉轉馬首便是頭也不回地重新衝入滾滾濃煙之中。


  樊爾泰怔了數個呼吸,方才反應過來,他見耶律宗徹麵沉如水,遂道:“我去把她帶回來。”


  “不用了,由她去吧。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自己要什麽。情之一字,本就是這世間最難解的東西,旁人無可置喙,根本沒資格為其做任何決定。”


  輕歎一聲,耶律宗徹複抬眼望向上京方位,那雙精光電目就像能穿越千裏對上那站在皇殿高階上的契丹天子。


  “古軫,你的饋賜,本王記下了。兄弟情斷,亦如此袍。”


  橫劍一挑,長袍下擺已被割下一截,飄然落地。紛亂的馬蹄接踵踏過,將之踩踏入泥,便如兩人間飄搖的手足之情,再也沒了修複的可能。有的隻有不斷回蕩在這片空間的悲憤之聲。


  “從今往後,我們隻是敵人,不死不休。”


  而此時被攻破的契丹大營內,蕭離渾身是血,仍不斷斬殺著不斷向他撲來的敵人。原本他還指揮殘兵作戰,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人越來越少,到最後隨著對方破營後四處放火,煙塵彌漫,他的雙目早被熏得模糊難辨。


  蕭離隻能憑本能揮舞鋒刀,不斷重複著劈砍的動作,直至麻木。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但他很清楚隻要他停下,此處便會成為他的埋骨之地。在他譴走眾人,獨立留下抗敵之時,他就已經有了死的覺悟,但他更明白自己這顆跳動的心仍留有的不甘。他還不想死,他的心還有牽掛,那已成了精疲力竭的他如今唯一的動力與執念。他的刀法雖然簡單,但刀勢驚人,才能在團團圍困之際堅持那麽久。


  然所向無敵終有消亡時,當他的刀被人一劍格擋,他已明白,自己死期將至。隻是鋒刃並未如預想般如期而至,伸到眼前的反是一隻有力又纖細的手。不及反應,那隻手已將他拽上馬背,穩穩落在其身後。


  來人身著銀灰暗甲,但已被濃煙迷住的眼卻從未見過有比之更耀眼的光芒。


  蕭離癡癡望著身前的英姿颯爽,愣愣看著對方回過頭來露出最璀璨的笑容,呆呆感受著對方落在他唇上的一點溫存。突覺喉頭發梗,再蹦不出一個字來。


  不過,已無需他多言。


  “要生,我們就一起生,要死,我們……也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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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生病以至於拖了非常長的時間沒有更文,真的很對不起大家。


  原本是要開刀的,現在保守治療,不過由於沒法長時間坐著寫文,以後可能會影響進度,一周兩章估計暫時不成了,我盡量試著保持一周一更吧,希望大家多多體諒。


  過渡的一章,順便也促成了一對有情人,下章希望能讓昭昭他們再次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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