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 開戰
小戚亦步亦趨跟在紫瑾身後,心裏沒來由一陣忐忑。
適才營帳之中,本以為紫瑾會大鬧一場,誰想他竟一反常態,默不作聲退了出來,現在始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知在盤算什麽。
過了良久,紫瑾才開腔詢問:“展昭從未婚配,何時多了個小姨子?”
原來是在琢磨這事。小戚鬆了口氣,回道:“嚴格來說也不算小姨子。哥他的確曾與茉花村丁月華定過親,可惜佳人早喪,沒那福氣。兩人雖未成婚,但感情甚篤,在哥心裏,儼然是把對方當作妻子看待的。如今替亡人尋回失散多年的胞妹,自然多少帶了點補償作用,待其極好。不過大哥,你不要多心。”
紫瑾不冷不熱道:“我聽說過那個丁月華,可惜無緣得見,想必相貌品性定是極好的,不然也不會叫展昭念念不忘。”
小戚額頭冷汗刷刷直冒。這天是要下紅雨還是咋的,紫瑾竟把情敵誇上了,不過聽口氣,怎麽那麽讓人毛骨悚然?幹笑兩聲打哈哈,小戚心裏吐槽不盡:幸好丁月華死得早,不然鐵定落不得好,別看他大哥此時表現淡定,指不定心裏已把人滅上千百回了呢。
“大哥,丁月華畢竟是過去的事了。我想哥他應該已經放下了。”小戚知道紫瑾占有欲強,得知展昭心裏頭有人必定不舒服,然逝者已矣,何必跟個死人呷醋?
“那丁月如又是怎麽回事?”
小戚無奈,一五一十把前因後果說了,隻是麵對紫瑾不依不撓的追問,很多原委被不經意牽扯出來,就連耶律宗徹以月如為質強留展昭也沒能瞞下。紫瑾這才明白展昭怎會突然跑到契丹與那赤王攪和到一起,而從小戚無心漏出的話裏他也獲取了另一個重要訊息,那就是這丁月如竟與丁月華長得極為相像,這就由不得他不上心了。
本以為既放眾人歸營,李成遇定是抱了知難而退的心思,草草收場回國固權。誰想三日後軍情傳來,黨項人非但未退,更牢牢把持住藥族通往各國的關隘,一副蓄勢待發有所圖謀的架勢。
耶律宗徹政治嗅覺敏銳,瞬間覺察到不對。當初他與趙禎暗進藥族與李元昊達成同盟,為示誠意,曾留下十名契丹精衛助李元昊、薩爾朵脫險,潛回西夏奪權。如此計功成,李成遇絕不至於死死抓著小小的藥族,而棄西夏大權於不顧。而現在他竟背道而馳,當真叫人匪夷所思。
因消息封鎖,藥族內部狀況知之不詳。出於無奈,耶律宗徹隻得委派海蘭爾潛入。海蘭爾倒也不負眾望,不消多久帶回一個重傷的精衛。通過那人講述耶律宗徹等人才搞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原來那日李成遇下山後,李元昊早在耶律宗徹的安排下逃走了。李成遇發覺羈押的廢屋空空如也,頓時雷霆震怒,他猜到一切是耶律宗徹所為,不由恨其入骨。隻是當時展昭等人已被他輕易放走,出於下策,他隻得下令班師回朝與李元昊一較高下,強奪政權。
薩爾朵經曆種種,雖有所釋懷,但與元昊隔閡已生,她又心係族人,自不肯跟元昊一同返回西夏。元昊無奈,於是留下一半精衛以助薩爾朵救出被囚族人。眼看黨項大軍要撤,薩爾朵覺得天賜良機,正打算行動救人。誰想不知什麽緣故,李成遇突然改變主意,將猝不及防的他們一網成擒。可能是覺得元昊並未走遠,也可能是高估了薩爾朵在元昊心中的地位,李成遇命人把薩爾朵綁上天柱曝曬,欲逼元昊束手就擒。
耶律宗徹等人聽罷神色凝重,尤其展昭,焦慮難掩。白玉堂的解藥,月如的癡症,多番承情藥族,展昭又曾一諾千金,自是把藥族的事時時放在心上。何況他也早將薩爾朵視之為友,自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剛在心底暗暗拿定主意,就覺一隻溫熱的手覆在手背上,側首,隻見白玉堂滿眼深沉,緩緩搖了搖頭,以示反對。展昭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他不過,但又不想大庭廣眾曝露,遂反握了把白玉堂的手,暗示他莫要說破。
誰想就在此時,耶律宗徹的視線突然莫測高深地瞟了過來,語調聽似溫和,實則不容反駁。“展大人重情重義,本王比誰都清楚。隻是今時不同往日,以你目前的身體狀況,留在營中休養為好,若勉強擅自行動,隻怕得不償失。”
一直默不作聲的趙禎也終於開口。“展護衛,你急的什麽,我們都明白。但有些事不是你一個人可以輕易解決的。別什麽都往身上攬,你若想救藥族,救薩爾朵,我來想辦法。”
展昭聞言一緊,他沒想到趙禎被中傷後仍一如既往為他著想,心中愧疚之情益發搖曳不定。
耶律宗徹觀展昭神色,忙攬過話頭。“這事不勞禎公子費神了。展大人的事就是本王的事,本王會妥善處理。”
“王爺處理王爺的,我做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兩不相幹。”可能是被耶律宗徹的咄咄逼人催生了火氣,趙禎不留情麵懟回去。
“就是就是。我們也能幫忙,對不對大哥?”小戚一邊和稀泥,一邊連忙丟眼色給紫瑾接茬。
依紫瑾本心,才懶得管藥族什麽破事。但礙於小戚擠眉弄眼,逼他在展昭麵前端正姿態,故而隻得含糊不清地“唔”了聲,算是應了。
白玉堂現在整副心思都在展昭身上,比起這滿帳篷的明爭暗鬥,他更在意展昭是怎麽打算的。他太了解他了,不管旁人說了再多,這人一旦下定決心,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如真一意孤行,他也攔阻不了,便隻能奉陪到底。
“貓兒,你不是一個人,聽懂了嗎?”白玉堂刻意把嗓音壓到低沉。
手再度被偷偷握住,隻是這一次,除了安心,更多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的騷亂。
怎會聽不懂?我若執意救人,便得算上你的一份,是嗎?
玉堂,你我從很久以前就知根知底,同進共退。
知己有你,足矣。
展昭的確迫切想要救出薩爾朵等藥族族人,若是以往,兵貴神速,他已有所行動,但此番他卻按捺住了。平日偶爾看似衝動行事,其實大多是建立在有足夠實力的基礎上。但這次不一樣,一來他有傷在身,無十足把握救人而回,二來需要救的不止薩爾朵一人,更需顧及藥族千餘族民安危,自然要從長計議。好在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何況乎還有耶律宗徹這等極擅謀略的人物,很快就商榷出了對策。
耶律宗徹要藥族長老偽造憑證,以藥族歸附契丹為由,態度強硬,敕令西夏退出藥族地界,便於契丹駐軍接管。另一邊,楊宗保返回宋國邊界依樣畫葫蘆以同樣手段要求進駐,製造壓力。西夏既已吞了藥族,自不可能把這塊到嘴的肥肉吐出來。三方外交扯皮,本是個鈍刀子割肉的過程,從不寄希望一蹴而就。耶律宗徹一邊命人跟李成遇交涉打嘴炮,一邊調撥一千精兵由耶律晉琛率領隨賓曷另走一條隻有藥族內部知道的山林暗道,聲東擊西,潛入藥族腹地。
耶律宗徹與耶律晉琛、楊宗保約定節點,先由宋遼兩境製造聲勢分散拖住西夏主力,再讓耶律晉琛見機行事。這計劃中的種種盤衡不可謂不周祥,耶律晉琛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救出藥族族人固然好,如若不然,退一萬步,這一千人也能成為一隊奇兵,打李成遇一個腹背受敵措手不及。
哪知這邊尚未到點發難,那邊突然收到了耶律晉琛發出的求援響箭,計劃徹底被打亂了。此刻帥帳之內,耶律宗徹麵露寒霜靜坐上座,他先是別有意味地掃視了一圈帳中眾人,隨後突然下令清人,唯留下展昭白玉堂。
展昭何等聰敏,立即想通此中原委。“王爺,可是軍中出了奸細?”
耶律宗徹閉目輕歎,那一聲溢出唇角的無奈,算是默認了。
白玉堂不解:“那李成遇這麽厲害,居然連你軍中高層都能買通?”
誰都不是傻子,若說無人暗通消息,就憑耶律晉琛所走方位,連白玉堂都不信李成遇還能神機妙算了。耶律晉琛此番行蹤本極其隱秘,而知道的除了他們這幾個宋人,就屬小戚紫瑾,以及赤練軍中三路大將及其先鋒。
展昭搖頭道:“那個奸細並不是為李成遇辦事,而是為可汗。”
“你是說,真正出賣軍中機密的是契丹可汗?”白玉堂大吃一驚,不過仔細想想又很快明白過來。
的確,李成遇不過是西夏遇王,原本就權柄不顯,自己家的事都搞不定,哪來那麽長的手伸向他赤練軍,還是軍中高層?能有這個能力成事的,唯有可汗耶律宗釋了。
展昭見耶律宗徹深陷椅座,滿身疲憊,心知赤王此刻定是對可汗的通敵行為失望到極點。他兄弟間再是鬩牆,那也是契丹內部的矛盾,如今耶律宗釋不分輕重聯合外敵,隻為搞鬼對付他,怎能不叫他心累?
展昭本想安慰他兩句,但剛上前一步,就見耶律宗徹突然睜開眼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叫他被盯得毛毛的,心裏莫名有些異樣。“王爺,事情既已發生,當想對策才是。內奸必須得揪,耶律將軍遇險也不能不救。”
耶律宗徹暗讚展昭條理清晰,附和道:“展大人說的對。這也是我之所以留下你們的原因。”
“什麽意思?”白玉堂問。
“既然是我軍中將領出了問題,排查出內應之前,輕易動不得。原本我是想讓海蘭爾小戚去援救晉琛,可是不巧剛有紫嬋宮密使到了,要小戚紫瑾兩位少宮主返回宮中準備即將開啟的宮主禪讓儀式。這禪讓儀式非同小可,事關我契丹國祚氣運,所以不得不立即動身。所以他們,本王也是指望不上了。”
白玉堂蹙了蹙眉。“王爺的意思不會是要我們去救人吧?”
“準確來說,本王是希望白大人能助一臂之力。”耶律宗徹目含溫柔地睇了展昭一眼,“展大人連番受難,尚未康複,還是留在軍中養病吧。之所以也留你下來,是知道本王的部署瞞不過你,我也……不打算瞞你。”
耶律宗徹與展昭相識相知算不得久,但對其人秉性還是十分了解的,他知道展昭必然無法坐視不理,若是藏著掖著,反而給了展昭擅動的借口。如今把局麵攤到台前,就是從根源上敞開了說話,以另一種方式逼展昭不得輕舉妄動。
果然展昭憋不住。“我覺得……。”
白玉堂毫不留情打斷:“那就這麽說定了,我去!”
耶律宗徹目的得逞,遂笑著起身向白玉堂行了個撫胸禮,以示感謝。
展昭見兩人兀自有說有笑甚是客套,全不搭理他,猶自不死心。“我覺得玉堂一個人前去還是有些危險,要不還是我一起……。”
話沒說完就被兩人異口同聲的一聲“不許去”吼了回去。
白玉堂道:“你給我好好養病,別添亂。”
展昭不可思議白玉堂竟拿一副嫌棄的眼神看他:我什麽時候添過亂?
耶律宗徹道:“展大人是我契丹貴客,本王自會好好照顧。乖!”
乖什麽乖?見鬼了。
還有,王爺你為啥要對我擠眼睛?我是你家伢兒嗎?
你們兩個能不能好好聽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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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死我了,寫完收工,上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