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十二) 開誠
離開洞穴的時候,秘藥已然起效,確認白玉堂餘毒盡解,展昭總算長出一口氣。為給老者帶路,展昭走在最前端,身後則由白玉堂帶著昆姝尾綴殿後。
昆姝邊走邊偷偷打量一旁的白玉堂,見其眼神纏綿麵含柔情,遂好奇問道:“展大哥剛才說他偏心你,還把唯一的藥給了你,這難道算是……接受你了?”
“小丫頭,你想太多了。貓兒要是那麽容易鬆口,五爺我還用追貓追得那麽辛苦嗎?” 白玉堂忍不住翻個白眼,複癡癡望向展昭挺拔的背影,心口暖度不減,感慨道:“貓兒是為了把所有責任都攬過去才那麽說的。他自擔惡名,夾在中間,是想避免更劇烈的衝突。畢竟紫瑾那廝本就是個狂悖之徒,與我們從不是同道中人。試問,如果真把秘藥帶回去會怎樣?依著紫瑾的個性絕對會硬搶,加上小戚又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定會相幫,屆時不用黨項大軍前來抓捕,我們自己就內訌決裂了。”
忽而深沉話鋒又一轉。“當然,貓兒說的也不是假話。比起紫瑾,我與貓兒才是生死過命的交情。他隻是提前做了必然的選擇罷了。因為他的心,必是向著我的。”隨著最後兩字出口,自得的笑意再也藏不住,由嘴角流瀉而出。
昆姝沒去攪擾白玉堂的開懷,盡管心底有些忐忑。展昭畢竟是私自把藥給了白玉堂,從某種程度來說也是絕了紫瑾活命的機會,對方哪怕再心存戀慕,又豈能善罷甘休?
下山的腳程明顯要比上山快不少,不過白玉堂考慮昆姝是女兒家,特地放慢腳步照顧些,一方麵他見前方的老者走得不疾不徐,遂也不著急趕路。
隻是漸漸地,白玉堂發覺了不對勁,他帶著昆姝不知不覺間與前麵兩人相差一段距離,因能瞧見老者背影,遂未有多想。然山林茂密,偶也有寬闊地,始終隻見老者,不見展昭半片衣角,這叫白玉堂心中沒來由地咯噔一下。忙不迭追上,果然展昭不見蹤影,詢問之下方知老者知曉山洞方位,故而展昭先行一步走了。
白玉堂聞言,大呼“糟了”,把昆姝丟給老者,自己亦施展輕功追了過去。
而此時的展昭早已回到山腰洞內。
小戚蘧然迎上:“哥,你總算回來了。”
洞中火光不甚明亮,展昭仍未錯漏小戚臉上不尋常的蒼白。
“你怎麽了?”發覺小戚神色閃避,微垂的左手更不自覺向後背掩去,他眼疾手快捉住拉出,驚見腕脖處纏著白布,隱隱還有血漬滲出,顯然是新傷。展昭眉宇大蹙,喝問:“這到底怎麽回事?”
小戚神色慌亂,不敢直視展昭雙眼,遂始終咬唇不言。
不得回應,展昭隻能將視線轉不遠處的紫瑾。
原本紫瑾見展昭平安歸來,自是滿心歡喜。誰想別說和顏悅色了,隻為小戚一點異樣就對他眼含質問,這叫一向桀驁的他頓時神色不悅起來,哼了聲,高傲地扭過頭去,隻是這一舉動反將唇角那蜒血絲突顯得異常醒目,叫人瞧了個分明。再仔細看,紫瑾所躺的幹草垛旁竟也有一灘不小的血跡,四周還殘留著一些瓦器碎片。
展昭厲聲道:“你怎麽那麽傻?明知自己的血無法解毒,為何還要做出這等自殘的事來?”
“我……。”小戚無言以對。
倒是一旁長老看不過眼,幫腔解釋道:“這娃兒是看那紫衣小哥突然毒發,痛苦不矣,這才割脈放血想要幫其緩解。”
對小戚,展昭本就疼惜多過責備,見他一臉惶恐愧色,哪還板得起臉來?隻是心頭這把火已然燒著,尤其見紫瑾的冷漠與小戚的委屈形成鮮明對比,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衝紫瑾冷聲道:“小戚既已放血給你,你為何不喝?”
紫瑾怒極反笑。“做娘的陰險卑鄙,做兒子的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如此肮髒入骨的血,我為何要喝?”
“紫瑾,你可以恨玫夫人,恨你的親生父親,但你捫心自問,小戚何曾做過一星半點對不起你的事?在他心裏,一直把你當成兄長看待。你不認他做弟弟也罷,怎可處處羞辱於他?”
眼見兩人又起衝突,小戚趕忙攔到展昭身前,勸解道:“哥,你誤會了。大哥他已經認下我了,那碗血是不小心打翻的,”
“……。”
“你知道他的脾氣。他說的是氣話,豈可當真?”見展昭不信,連忙給紫瑾使眼色。“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好叫哥他知道我們已經冰釋前嫌了。”
紫瑾本在氣頭上,不想搭理。轉念一想展昭如此著緊小戚,似乎所言非虛,想要與展昭緩和關係,看來還真得靠這個同父異母的孽種襄助才行。本心雖極不想認,但耐不過權衡利弊下的取舍,麵對展昭懷疑的眼神,紫瑾幹脆半真不假地“嗯”了聲。
紫瑾不情不願,好歹勉強應下,小戚竊喜,也算放下半顆心。轉念想到正事,焦急詢問道:“哥,你這麽快回來,可是拿到藥了?”
眼神有一絲閃避,“拿到了……。”
“太好了,大哥他有救了。”小戚興奮不矣,正欲向展昭討要,然見展昭一臉為難,他這才意識到回來的隻有展昭一人,昆姝以及半路追去的白玉堂皆不見蹤影,心頭不禁生出不好的預感。“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展昭不答,而是轉頭對長老恭敬道:“能否麻煩長老暫離片刻?”
直待長老離去,展昭才幹澀著嗓音道:“秘藥,我拿到了,可是……隻有一顆。”這一句話說的十分緩慢,聽似難以啟齒,但展昭越過小戚望向紫瑾的眼神卻是別樣的堅定。
紫瑾一瞬不瞬盯著展昭的麵容,端詳半天也沒發現任何羞愧之色,他忍不住嗤笑一聲,按緊胸口的傷搖搖晃晃站起。小戚見狀去扶,卻被紫瑾一把推開。紫瑾一步步走向展昭,及至兩人直麵相對。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已把這唯一可以活命的藥給了白玉堂吧?”眼見展昭麵上不起任何波瀾,紫瑾臉上的笑意瞬間擴大,然其中更多的則是一種濃濃的自嘲。“展昭,我就這麽不得你心嗎?我為你改變,為你做了那麽多,到頭來你最重視的還是白玉堂,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展某亦不過是凡夫俗子,白兄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不能讓他死。”
“所以你寧可眼睜睜看著我去死?”語氣漸透悲涼,但轉瞬間如狂風暴雨,眸中紫光爆射,一如紫瑾往日乖戾跋扈的個性。他一把揪住展昭衣襟將人扯到近前,嘶吼道:“你有什麽資格決斷我的生死?你以為你是誰?”
紫瑾猶如獵豹朝前一撲,冷不防將展昭壓倒在地。他虛撫著展昭麵部的輪廓,語調不陰不陽,古怪至極。“是我平日對你太好了嗎,好到你竟不自量力做起我的主來了?你要我死是嗎?那好啊。我若是活不成,你也休想逍遙快活,不如你現在就來為我陪葬。”說罷,竟收攏雙掌掐緊了展昭的脖子。
紫瑾並未製住展昭雙手,加上紫瑾重傷,展昭想要掙脫實則不難。但他放任自流,就連小戚想要上前幫忙,都被他用手勢暗暗製止了。紫瑾也不愚笨,哪能毫無察覺?殺心本就源自一時意氣,當瞧著眼前這個用全部生命去愛的男人麵容隱隱流露出痛苦之色,所有怨恨嫉妒早就一敗塗地。
“你算準了我對你下不了手,是嗎?”
手下生出一絲鬆懈,令展昭終於有了換氣的機會。他艱難道:“你救過我,我欠你一條命。如果你要拿回去,展某毫無怨言。”
鐵箍般的手掌終於鬆開,改為捧住那人的臉。展昭神色一僵,睫毛頻動,終於有了反應,難堪又略帶羞赧地拉離紫瑾雙手稍許,微微別開眼。紫瑾見了,忍不住又笑起來,隻是這次笑得肆狂又悲戚,眼神中最後一點瘋狂也轉為了癡癡的眷懷。
“想我紫瑾無畏天地,不拘世俗,活得瀟灑隨心,怎會偏偏被你吃的死死的?展昭,你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劫。我可以為你死,隻是不該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地方,死得那麽窩囊,你明白嗎?”
展昭明眸微垂,“我雖把藥給了白兄,但並非是要你死。我一定會找到別的法子為你解毒的。”
紫瑾內心一蕩,歎息道:“罷了,聽天由命吧。隻是有個問題我想問你。如果中毒的是我跟小戚,你會把藥給誰?”
“小戚。”展昭幾乎想也不想。“他是我弟弟。”
一旁小戚聞言感動得熱淚盈眶。隻是於紫瑾越發覺得問這麽個問題有些自討沒趣。想到自己在展昭心目中的分量還不及小戚,就一陣心煩意亂,隨口又問:“那如果中毒的是我和你呢?”
紫瑾本不抱希望,誰想展昭脫口而出的一個“你”字,刹那點亮了他的雙眸,怡悅之情充炸心房,引心花怒放。他驚喜萬分地望著眼前那張自始至終真誠地毫無隱瞞的臉龐,不等展昭那句“因為你救過我”說出口,連忙捂住對方的嘴。
“別說什麽狗屁理由,我不想聽。我隻要知道你心裏有我就夠了。展昭,我好開心,真的好開心。”邊說邊將身下的人緊緊抱住。感覺展昭似要掙紮,紫瑾低喝一聲命令道:“別動,你如果真覺欠我一條命,想要報償還恩的話,此刻就順了我的心意吧。我不會做過分的舉動,就讓我多抱一會,說不定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紫瑾話語中暗含意外的頹廢棄生之感,令展昭想要抗拒的雙手一時無措僵在原地。隻是不等他天人交戰,一聲“貓兒”響徹洞府,伴隨著由遠及近的白影眨眼而至,叫趨於平靜的氛圍再度猶如沸油中落入水滴,炸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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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估摸著還是周末,紫黑我會放在平時抽空更的。另,為跟紫黑統一,正式把紫謹改名成紫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