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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藥族

  元昊擒了展昭,打算以其為質逼契丹退軍,豈料尚未回營,戰局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耶律宗徹不愧赤練軍主帥,洞若觀火,於細節處窺破戰場與己鏖戰的乃是冒牌貨。他憂心展昭生死,於是再不留手,指揮契丹軍呈虎狼之師,一鼓作氣攻進黨項軍營。


  元昊身在險峰眼見軍營起火,再瞧山下數萬黨項士兵殺的殺,俘的俘,近乎全殲,心中除了出離憤怒,更有一股冷意,對耶律宗徹這個對手生出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膽寒。這是他這輩子吃的第一個敗仗——無論最終契丹軍能不能退,營盤被毀,士兵被戮,這一仗終究是他慘敗了。


  沒了軍隊,他立即打消原有念頭。他不敢在毫無退路的情況下去賭耶律宗徹對展昭的情意,畢竟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感情究竟能深到什麽地步。何況換位思考,若是薩爾朵被擒,身為上位者的他相信自己即便真心愛著薩爾朵,也不會屈服於敵人的脅迫,輕易答應退兵。於是一番考量,最終決定走重回天塹往梧凰山方向悄然退走。


  元昊想率殘部潛回西夏,豈料耶律宗徹沒能在棲鳳山一役救回展昭,雷霆震怒,下達死令,不僅要遼夏邊防駐軍打起十二萬分的醒,將一切通往西夏的退路封得死死的,更派出各路追兵勢必要把元昊拿下。一路交戰、遁逃,各有傷亡,忠心護衛在側的隻剩下幾十號人,元昊心知根本無法與之抗衡,無奈下選擇接受薩爾朵提議,繞道藥族以避契丹追緝。總算在數日夜以繼日風餐露宿後,一行灰頭土臉抵達了藥族。


  為救元昊,而將禍端招至藥族,對此薩爾朵心中其實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麵她的確懷疑元昊與阿爸畢格之死有關,一方麵顧念多年師兄妹情誼不忍看他堂堂西夏王客死異鄉。藥族人丁稀少,也無強兵勇將,卻自有一套禦敵的手段。一入藥族地界,她便開啟族中祖輩巧設的天然屏障,引流沼澤瘴氣環伺,徹底杜絕契丹追兵。


  當然,急著回藥族還有另一個原因——展昭傷病加重讓薩爾朵也有些束手無策了。


  一開始隻是外傷複發導致失血,然力竭落水後元昊為避追兵,全不顧天寒地凍下展昭濕衣貼身,更為防他逃跑強喂化功散,結果沒了內力護體,寒氣侵入,兼之被綁著隨一路奔逃,壓根得不到休養,令傷勢愈發嚴重,挨不到三日便高燒昏迷了。展昭病情來勢洶洶。薩爾朵雖出身藥族,可自小醉心行兵布陣,醫術僅有所涉獵,與族中真正精通岐黃的能手相比還是有差距的。所以一回族,她便尋了身為長老的族叔為展昭診治。


  長老看後,直言傷口潰爛、高燒不退都不是主因,主要還是連續血虧傷了根本,要從根上醫治也不難,唯缺一味稀有藥材,長在藥山山巔峭壁上,尋常人采摘不到。薩爾朵聽罷,一口應下,前往尋藥。


  薩爾朵離開第一天,風平浪靜。


  藥族長老醫術了得,根治不了不妨礙先緩解病情。外傷得到妥善處理,一劑良藥下去,不到入夜,燒就退了,展昭也醒了,隻是人迷迷登登,神智混沌。長老給他加服了息神湯,助他安眠,果然第二天整個人精神了不少。腦子清醒後,展昭免不了一番詢問,才知自己此刻身處藥族,元昊一行也在這裏。


  長老看他緘口沉思愁眉不展,苦口婆心道:“思慮太過,反會阻礙病情。你若想盡早康複,應放開懷抱,別想太多。”


  展昭謝過。他知長老說的有理,隻是他本就是心思重的人,凡事習慣巨細靡遺梳理清楚,今身處逆境,還做不到隨遇而安。他既要想自己內力暫失該如何脫身,又擔心藥族包庇西夏王,招契丹遷怒。雖與薩爾朵相處不多,初始也不甚愉快,但雙方早化幹戈為玉帛,嘴上沒說,隱隱都彼此引以為友,實不想她的族人受到兩國紛爭牽連。


  不等有更多時間想東想西,一群不速之客闖進門來,不由分說將床上的展昭粗魯拎起。


  長老見狀,慌忙上前阻止。“羌戈,你做什麽?”


  “阿叔你別管。”不敢對長老不敬,那叫羌戈的藥族男子隻能用魁梧的身體把人頂開,隨後對展昭橫眉立目,直接把人拽下了地。


  長老準備再攔,不想一旁有人拉住他,在他耳邊嘰嘰咕咕說了一通什麽,叫長老直接變了臉,震驚道:“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要不族長一行去了契丹大營那麽久,怎會到今日除了阿朵,一個都沒有回來?”


  長老埋怨道:“這臭丫頭,族長死於非命,發生這麽大的事居然一個字都不對我提。”


  “老族長過世,少族長薩加又不知去了哪裏,昆兀一直對族長之位虎視眈眈,她哪敢現在提啊。”男子明顯是偏幫族長這一邊的。


  “那這展昭怎麽回事?他不是宋人嗎?怎麽跟契丹赤王扯上關係了?”


  “聽說就是他幫著赤王害死的老族長。哎呀長老,您老心善,可這好心不能對誰都用啊。這事您甭管了,羌戈是老族長的養子,義憤也在情理之中,交給他就對了。”


  說著一群人推推搡搡擠出門。展昭被羌戈扭住手臂,先前還能勉強踉蹌跟著,走到半路,一個不慎跌倒,羌戈絲毫不理,幹脆憑著蠻力直接拖著人走,搞得展昭狼狽不堪,剛換的褐衣都被磨得破損不堪。這麽一番鬧騰,自引起族中男女老少的注意,皆好奇地跟了一路。等到了族中常辦慶典的寬闊地,看羌戈竟要將展昭綁上場地正中的木柱,才有人發問:“羌戈,這天柱是用來栓祭天的牲畜,你拿來綁人,這是要幹什麽?”


  一藥族婦人看展昭神容憔悴,於心不忍道:“是啊,這小哥明顯重病在身,他是怎麽得罪你了,叫你如此糟踐?”


  羌戈不理,直到綁好了,才回身對四周一眾不明真相的族人忿忿道:“眾所周知我羌戈十歲那年成了孤兒,全憑老族長心善收我為義子分我口飯吃。老族長是什麽樣的人,不用我多說了。可你們知不知道,就是眼前這個宋人,幫著契丹的赤王將我們的族長給害死了。”


  驟然聽到族長畢格身死的消息,藥族闔族上下一片嘩然。


  羌戈又道:“我羌戈是個粗人,不懂別的,隻知道養育之恩恩同再造,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誰若要阻我報仇,便也是我羌戈的仇人。”


  說著取過一柄宰牲口的大砍刀就要往展昭身上劈去,被緊跟而來的長老作勢攔下。


  一路跟行至此,長老越想越不對。展昭是薩爾朵親自交代他照顧的人,如果展昭真是幫凶,薩爾朵事親至孝又怎會要他救治於他,還不畏艱險親自去采藥?這完全說不通啊。何況醫者父母心,眼見展昭重傷下被如此對待,更是心有不忍。


  別人羌戈還能耍橫放狠話,獨獨對上德高望重的長老便不好使了。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元昊及其部下被動靜引了過來,羌戈大喜,連忙高聲道:“這件事西夏國主知情,還請國主主持公道。”


  元昊皺了皺眉。原本就是隨薩爾朵逃難來此,他隻想低調行事,所以藥族之中隻有薩爾朵的幾個至親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如今被羌戈驟然叫破,豈能痛快?不過看到被綁在木柱上的展昭直勾勾地瞪著他,眼神中的幽憤不屑分明直指一切是他搞的鬼,心中頓時火冒三丈。


  是,他是看不慣薩爾朵對展昭殷勤備至,隻要一想到也因此人之故與赤王結下這場梁子,便又嫉又恨。可他堂堂一國之主還不會為了這點情緒不分輕重。展昭現在對他來說等同於最後一道保命符,他有必要將他置之死地嗎?對他又有什麽好處?不過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置身事外。


  元昊走上前,朗聲道:“孤王便是西夏國主李元昊。不曾讓諸位知曉身份,實在抱歉,皆因孤不是來藥族做客,而是逃命到貴寶地的。”


  不等說辭引起眾人議論紛紛,元昊立即解釋起自己得罪耶律宗徹被追殺的理由。當然到了他口中,自不會是他強扣展昭等人遭至禍端,而是變成了他領兵攻遼皆是為助薩爾朵替族長畢格報仇。他更將自己是薩爾朵師兄的身份坦誠布公,在藥族族人心中塑造無畏強權的形象。果然一番侃侃而談下來,人人交口稱讚西夏王仗義,同時又群情激憤,怒罵契丹無恥。眾人無處宣泄情緒,想到木柱上的展昭就是幫凶,紛紛嚷著要他殺人償命。元昊擔心弄巧成拙,連忙解釋族長之死與展昭並無直接關係。可他言辭間隱隱暗示展昭與赤王關係匪淺。最終藥族決定既不殺也不放,任其綁在天柱上自生自滅。


  直到眾人散去,元昊才踱步展昭跟前。“展大人,孤王剛剛救了你一命,你何以為報?”


  展昭麵上看似平靜無波,實則聲音裏漏出的輕蔑越發重了。“展某落得今日境地,還不是拜國主所賜?你們講的番語我雖聽不懂,但單看結果,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到講了什麽。”


  元昊突然捏住展昭下頜,冷笑不已。“你盡管牙尖嘴利,孤不會讓你死,不過孤倒要看看,你能撐到什麽時候。”


  冷哼一聲,甩手而去。回到暫宿的木屋,一部下見元昊坐在那兒神色不愉,忙義憤填膺道:“王上不必跟那姓展的置氣。沒了內力,光是被綁在那兒,也夠他受的。”


  話音未落,一個巴掌狠狠扇了過來。那部下被打得一個趔趄,良久沒回神。隻見元昊霍然起身,怒道:“誰要你自作主張漏口風出去?你是覺得孤堂堂西夏王受他藥族庇護不夠丟臉是不是?”


  “屬下……屬下隻是想為王上出出氣。”


  “對付一個重傷重病之人有何快感可言?你知不知道這一路逃亡,孤為何要留下那展昭?”


  “因為赤王……看重他。”


  “你倒還沒蠢到不可救藥嘛。既然知道,還不給孤滾出去看著?!叫他受點苦倒也罷了,要是死了,孤唯你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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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調整了幾天,總算寫好了。最近身體一直不太好,下一章我也說不清什麽時候能更,暫定星期天吧。唉,最近寫文很沒動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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