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比試
點兵的高台立即被騰出來,作為比試的擂台。眾將雀躍不已,都想著可以打壓宋人威風並尋機露露臉,故而特地不遣散校場內的大軍,留之觀摩。一切準備得當,便在那擂鼓聲中,展昭負手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我來打頭陣!”一年輕小將搶先縱身翻上台去,手中雁翎刀使壞一晃故意折射一道反光照向展昭雙目,施以下馬威。他以刀尖指了指展昭身後的兵器架,意氣奮發道:“選兵器吧!”
展昭並不動作,而是淡淡問道:“你幾歲了?”
小將愣了下,粗聲道:“十九,怎麽了?”
展昭輕勾唇角。“十九?毛倒是長齊了,勉強陪著耍耍可以。不過,還不夠格要展某用兵器。”
“兀那宋人,端的可惡!”小將聞得如此羞辱言論,肺都快氣炸了,哪管鳴鑼交戰的規矩,已經怒吼一聲衝了上去。
雁翎刀急砍三十來刀,刀刀剛猛,可惜力道雖夠,卻連那人藍衫的衣角都沾不到,氣得那小將哇哇大叫。
“運刀雖需勁力,卻要戒躁戒急。武功之道在於牽一發而動全身,你隻練手上刀法,下盤如此鬆散,遇敵怎可久戰?”
“胡說八道。有本事你別躲,吃我一刀!”
一聲大喝,展昭當真停□□形,紋絲不動。小將頓時大喜,麵色因激動漲得通紅,揮刀連砍,卻被那藍衣人並指疾彈而開。
“力沉於下,你根基不穩,若還不懂藏拙於巧,破之何難?”展昭指力強勁,“蹡蹡”刀鳴顫響交疊,最終兩指一夾將刀身牢牢控在指間,無論那小將如何使力也是抽脫不得。抬腿兩腳分別踢在小將膕處,迫之跪了下來,展昭不待其反應,再起一腳將人踢下台去。
如此輕巧便勝了一人,看得台下眾兵眾將直發怔。展昭鵠立於台,居高臨下,雙指一甩,夾著的雁翎刀被拋向空中,他看也不看隨意伸手一探,已將刀柄握在掌心。
“下一個。”
聲色如泉,更像冰淩落入幽潭,水花四濺卻化於無形。立時校場內響起此起彼伏的契丹謾罵,數名副將扭在一起,爭著想要衝上高台。齊天霖也想上台,卻被主將範征一把拉住。範征搖頭道:“你若不想丟臉,就不要上去。”
齊天霖不解:“將軍何意?”
“你不覺得展昭這個名字有幾分耳熟嗎?”見齊天霖仍是不明所以,範征低聲道:“那你總聽過歐陽春的名號吧?”
“這是自然。歐陽大俠跟將軍還有我一樣,都是宋遼混血。他在中原江湖闖出偌大的名頭,被人尊為北俠,簡直是我們這些人的驕傲。”
“你既知歐陽春是北俠,那你也應當聽說過中原武林還有一個南俠。”
“莫非……?”
範征神色凝重地點點頭。“不錯,那個南俠的名字就叫展昭。能和歐陽春齊名的人物你自問勝得過嗎?”
齊天霖聞言倒吸一口涼氣,“可他看著不過二十六七,還長得像個……。”
“看著不像,像個文士?是啊,我也沒想到成名已久的堂堂南俠竟是如此儒雅鍾秀的人物。原本也有幾分不確定,如今見識了他的身手,你還看不出個究竟嗎?”
齊天霖啞口無言。適才一戰,那敗北的小將早已汗流浹背,氣喘如牛。再看台上展昭卻額頭連一滴汗都沒有,氣息絲毫不亂,身形亦穩如泰山。想必怕是連百分之一的本事都未曾拿出吧?這一愣神,便眼睜睜看著哈那布穀仗著力大,生生擠開一條道跳了上去。
“老子前來討教。”吼聲震天,雙錘互擊敲得哐哐作響。臉上血跡已粗略擦去,幾抹殘餘倒顯得煞氣血性。哈那布穀左腳用力一踏,震得石木搭建的高台微顫。他得意道:“老子的下盤可不是新兵蛋子可比。怎麽樣,這位護衛大人,有什麽要賜教的啊?”
展昭點頭道:“下盤穩健,基礎練得確實紮實。這對臥瓜錘精鋼打就,長四尺有餘,各重九十來斤,可見臂力也是不俗。隻可惜……。”
“可惜什麽?”哈那布穀不快道。
展昭但笑不語,勾了勾食指,意思是你動手不就知道了,挑釁意味十足。哈那布穀果然經不得激,低吼著揮錘攻了過去,或掛或砸或擂或蓋,使盡渾身解數,卻不過是重複了小將先前經曆,被燕子飛耍得團團轉,無論如何都碰不到一絲半毫。他憋了一口悶氣,狠狠朝地啐了口,怒罵道:“東躲西藏,算什麽英雄好漢?屬老鼠的嗎?”
“老鼠?”展昭突然失笑連連,止不住的明媚笑意無緣由擴散開來,就像鏡湖上蕩漾的漣漪,引旁人挪不開眼。“怎麽,你瞧不起老鼠?好,那展某便用老鼠的招數敗你。隻是不知你能接下幾招?”
亮出適才始終負在身後的雁翎刀,低頭瞥了眼,不由心中一暖。想當初初見白玉堂時其一直用的是刀,那把雁翎刀本就尋常,被湛盧所斷後,便再也不見蹤影。之後相交莫逆,白玉堂總言跟他比武吃虧在了兵器上,這才樂顛顛換上家傳的雲浪寶劍,使起劍招來,還說什麽“如此比武才堪勢均力敵”。此刻要回憶全多年前那人的刀法,是頗有些吃力,不過僅是十數招倒也不在話下。
俗語有雲:“大刀看刃”,雁翎刀不比斬(zhan)馬(ma)刀,要輕薄許多,若跟臥瓜錘硬碰純屬自尋死路。故而用招在刃,便棄了劈斬、格擋,改以一沾即走地巧勁路線借力打力。
“孤雁離群!”
“雁過留痕!”
“平沙落雁!”
展昭膂力過人,步伐靈活多變,加之模擬白玉堂極速旋身的詭異出招,整個人便似個陀螺般滴溜溜轉個不停,不消十招便將那哈那布穀晃得頭昏眼花。刀背更是頻頻擊打在身,叫再厚實的皮囊也被抽得生疼生疼。
哈那布穀心知這人手下留情了,若是換作刀刃怕是他已被千刀萬剮。隻是想到自己竟輸給這麽個宋人,仍心有不甘,故而氣得吱哇亂叫。“你個直賊娘騙老子,這哪裏是什麽老鼠的招數?”
“中原武林有五位義士號稱陷空島五鼠,這刀法便是其中排行第五的錦毛鼠使的,如何算作騙你?”展昭打得有些興起,又對白玉堂的刀招生出些心得體悟,忽然一把按住對方肩頭助其穩住身形,隻聽他振聲高喝:“休的廢話,再來!”
刀招變快,貫成一線,報招亦快,口若吐珠。那雁翎刀明明一個“雁”字當頭,卻早已脫了驚鴻之勢,使得風馳電掣,好比那“雲從龍、風從虎”,怎一個宛若蛟龍形似猛虎了得?
台下眾人此刻表情已從呆滯變為了瞠目結舌,那些本躍躍欲試的副將們頓時慫成了膿包,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顆芝麻粒兒,好掩蓋適才的不自量力。這人武力之高跟他們完全不是一個水平的好不好?想到適才對這大宋護衛多有嘲弄,眾將臉上赧紅一片,陣陣臊得慌,就連紛紛偷眼瞥向耶律晉琛的目光也越發恭敬起來。能被這麽個厲害人物盯上連抓六次還堅持頂住,耶律將軍的心性實在了不得。當年兵敗,真不冤枉。
突然,台上發出好大一聲“哐當”,隻見刀光錘影間,雁翎刀竟不慎被臥瓜錘磕斷了。可不等眾人麵露驚喜,展昭已一記膝襲將猝不及防的哈那布穀撂倒,斷刀逼喉。“你輸了。”說罷,再不看哈那布穀一眼,轉身離去。
從未受過這等恥辱,哈那布穀氣得抓狂,想也不想就泄憤般將手上一柄臥瓜錘朝展昭後背擲去。展昭也不回頭,身形一閃,反手握住飛在半空的錘柄,順著去勢當空一掄,折返去向反砸到了哈那布穀兩腿之間。隻聽“嘣”得一聲,台上木石飛濺,砸出一個窟窿。哈那布穀驚得呆若木雞,冷汗狂流,隻這一下就差些叫他斷子絕孫。展昭麵無表情地睨了他一眼,拿起臥瓜錘掂掂分量,執在手裏,順手將斷刀拋下台去。
“正缺兵器。雖不趁手,卻勉強湊合。謝了。”繼而折身對台下道:“下一個!”
鴉雀無聲,此刻的安靜跟適才的活躍形成鮮明對比,眾將你擠擠我、我推推你,卻沒一個願意真正上台去的。展昭笑了笑,道:“無妨,一起上也可以。”
眉眼看似平和,口氣聽似平靜,可偏偏是這種淡淡地不以為意的神態蘊藏著一種另類隱隱的倨傲,叫向來心性激進的契丹人以為這是展昭予他們的玷辱。一石激起千層浪,契丹眾將俱被這等蔑視惹怒了,謾罵的,跳腳的,不一而足。一窩蜂擁上八個,分不同位置將展昭團團圍住。
蕭離眉頭緊蹙,竊瞟眼神色莫測高深的耶律宗徹,問道:“情勢有些不對,此刻數萬士兵都在校場,我軍將領若再敗下去,於軍中士氣不利。王爺何以不阻止?”
耶律宗徹笑道:“有這個必要嗎?早該有人教教赤練軍明白什麽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過勝了幾仗,便一個個眼高於頂,不服管教,自詡無敵。此刻有人代本王收拾這些刺頭一頓,正合我意。不過麽……看情形的確是有些失控了。”招了赫賀過來,“去,將軍中的軍醫招來。”
“不知王爺要招哪位軍醫?”
“這還用問?全部。”
一滴冷汗劃過蕭離額頭。看來赤王此番借著展昭之威,是一個都不打算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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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打啦!昭昭,狠狠揍,不用給我們留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