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訪談（一）.

  普普通通的下午，坐在家中喝下午茶，吃糕點。


  狄琪爾坐在桌邊，慢慢呡著咖啡，時不時抓一顆果幹，她尚且年幼，身材矮小，所以拿果幹時有些費勁，幸好，她的眼睛總算高過了桌沿，能看清桌子另一側正在讀報紙的爺爺的樣子。


  這個家裏暫時隻有她和爺爺。


  父母上班去了，至於爺爺，吃過下午茶後，似乎在等待客人。


  “咚咚咚。”


  老人抬起頭。


  “道爾頓先生，您在嗎？”


  年輕男性的聲音，他正要起身，狄琪爾從凳子上蹦下來，舉起手：“我去開門！”


  她剛剛在幼兒園學會迎接訪客的禮貌用語。


  女童跑到門邊，拿小凳墊腳，打開門上巴掌大小的觀察口：“你好，請問你是誰？”


  外麵確實是一個年輕男性。


  一位高個子人類，和一個矮些的高個子女獸人，男人看到她，伏下腰對著窗口，語氣溫柔了很多：

  “你好，小女孩，我是布爾什維克，來拜訪道爾頓先生，他在家嗎？”


  “達大（爺爺），有人找你。”


  “請他進來。”


  “哦。”


  哢擦———門開了。


  “請進，布爾什維克先生。”“謝謝。”


  他們走進門，不約而同地在踩上客廳木地板以前用壓縮空氣清理了鞋底，才坐上客廳裏的沙發，道爾頓已經走過來坐好，還用念力拿過來兩杯熱茶，狄琪爾安靜地坐在一邊，捧著自己的茶杯，作為即將開始的討論的旁觀者。


  “終於見到你了，我還在想你什麽時候來。”道爾頓看著他，點頭，“我以為你的年紀會大一些。”


  “我不是專做社會理學的學者，確切地說，是近些年有了這方麵的興趣，而且很巧，以前看到了您的書，覺得很好。”阿爾伯特解釋說，“對我來說是個投入稍微多些的愛好，很巧的是，我這個人愛好不多，所以能多些時間學習，多進步些總是好的。”


  “很不錯。”


  道爾頓讚許道：“這個態度適合做學問，難怪很優秀。”


  “那麽你來找我是有什麽問題？還是有地方想交流一下？”


  “是這樣，我看了您不同年代、版本的《田野調查報告》，一整個係列中記敘的社會變遷，現象分析，覺得很深刻，想和您談談社會結構上的理解。”


  “所以你的元論是.”


  【元論】-阿瓦蘭迦人用這個詞指代“總敘事”，也即“核心理念”，在巫師們看來，這是重中之重。


  “分清體製改革道路上的敵友，不偏移，不極端，不被迷惑，現在先進黨的黨論，我認為很正確，但在時代變化麵前，仍需要長久地隨之進步，落後於時代的理論是無法完成指導任務的，反而會被敵人利用。”他微微搖頭，“現在舊的理論已經開始對解釋新現象力不從心，這是很危險的現象，因為我們長久的上升期，許多問題還可以至少表麵上壓下來，可一旦發展過程中遇到阻礙，問題就會徹底暴露。”


  “.……確實如此。”


  老人點頭道：“現在的問題越來越複雜了，後輩們不得不浮躁些。”


  “所以我們需要一些補充。”


  阿爾伯特在這裏頓了頓，整理措辭，然後，對自己的理論敘敘道來：


  “在過去世界上的每一個國家都有一條邊界，將人劃分為兩個極其不平等的群體，第一個群體是少許掌握魔法知識和極度富裕的少數人組成，然後是第二個———低收入、貧困、舉債求生的大多數。”


  “這道鴻溝經常變得明顯，甚至具象化，但這究竟是什麽？”


  “為什麽有的人神話般富有，有的人卻難以置信地貧困，我的論點建立在黨論上，即，財富的主要來源是生產資料，如工廠、農田、采礦場等等，然而過去掌握生產資料的【第一個群體】自身如果離開了為他們工作的人就不能產生利潤，勞工通過勞動創造財富，然而生產資料的所有者將勞工的成果據為己有，勞工隻能獲得微薄的薪資。”


  “正是這種舊時代的生產資料私有製將社會劃分階級，即【資產階級】，也就是生產資料所有者與【無產階級】——任何掙工資的勞動者都是無產階級。”


  無產階級的勞動為資產階級帶來了利潤，當然還有那些小資產階級，即小企業主、個體戶、商人等，但該群體很不穩定，常常在破產邊緣努力維持收支平衡，往往生意失敗，成為無產階級，成千上萬“真正意義”上的小資（這裏刨掉沒有硬要裝的那些人），隻有個別能上升社會階層，開始依靠剝削他人而發財。


  一部分腦力勞動者，譬如經理、設計師薪資相對高些，在社會中扮演某種思想的推動和倡導者，使大資產階級收益。


  阿爾伯特平靜地直視道爾頓的眼睛，繼續道：

  “然而大部分腦力勞動者，譬如醫生、教師與其他無產階級境況並無太大區別。”


  “即使正規國企，也會像民營企業，將注意力集中在創造利潤。”


  “他們的正式員工過著小康生活，高層則高薪高酬———我們知道，zf是統治階級的管理機器，這種情況下，聲稱【人人平等】毫無意義，做到【人人權利平等】才重要，說到底，個人的財富數量決定其生活條件及教育醫療。”


  “正確。”


  道爾頓讚同道：“從大數據上看貧富差距持續拉大，個別人愈來愈富有，乃至上億，過去的管製措施一直在縫縫補補，但看來不足夠。”


  “是的，這樣持續下去的話，【中產階級】就會消失。”阿爾伯特點頭道，“因為這本來就是謊言。”


  中產、“小資”們隻是暫時得到了較多薪酬，所以看上去較富裕罷了，一旦遇到較大危機，如役情，正如那句老話：


  【潮水退去才知道誰在裸泳。】


  這類群體便會原形畢露。


  打工人一詞的爆炸式傳播由來於此。


  他說道：“這很難說是利於【人民群眾】。”


  “然後在不理想的社會結構中，zf通過司法和執法機構來維係權力，此時，所謂民主表決、推選，我們則會稱其為走個形式、過場。”


  道爾頓捧起咖啡的手僵了一刹那，繼續放到嘴邊：

  “你是改良派？”


  “.……不，我可能要激進許多。”


  阿爾伯特繼續說：“如果我們阿瓦蘭迦的這類狀況繼續嚴重下去，大資本就能很簡單的地利用到財、政資源去任命有利於他們的人，但這些還不夠，他們還需要———而且部分地方已經開始有這樣的趨勢：”


  “讓普通民眾不會思考被灌輸之外的更多，保證他們清醒地睡下去，認不清他們的階級利益，甚至更進一步地性別、地域、種族間產生愈來愈強烈的對立，乃至相互攻擊，直到幾乎不可能團結。”


  就像醜國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