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阿西裏斯

  真的要向他求助麽？


  阿瓦蘭迦429年1，月初。


  紅發的年輕人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書寫信件，一封，寄給阿爾伯特的信件，如往常一般。


  自從黑發施法者在學院外有了自己的居所，阿西裏斯與阿爾伯特的信件往來就越發常見起來，他們常常互相交流各自的情況，對不同事物的想法和見解等等，相處模式，近似於網友，在這個沒有網絡論壇的時代，誌同道合但暫時無法碰麵的人就是這樣，依靠紙質媒介維持聯係。


  但是現在……

  紅發的年輕人歎了口氣，放下筆，倚靠著椅背，用腳蹬了一下書桌，然後安設了滑輪機關的椅子很自然地在反作用力引導下使他與書桌拉開距離，麵向整個臥室。


  ————我快畢業了。


  這裏是他的私人空間。


  他的父親，那個特別固執的老男人在他三歲那年就將這裏贈予他，教導他生活上的常識和做人的理念，再由他自己來在“正確”的範圍內探索如何成為“自己”，那時的萊斯特家主是自信的，他確信，隻要阿西裏斯健全的長大，就能接過自己的全部，繼續走下去，阿西裏斯也確實具備了天賦和努力，並有著在其眼中可稱“優秀”的能力。


  然而阿西裏斯確實地成為了“自己”。


  他站起來，踩著深棕色的實木地板，伸出手，指尖摩挲過帶著荊棘蘭花樣式裝飾的牆紙，上麵還遺留著驅蚊香水的淡淡馨香，然後他的指尖觸摸到了一個個相框，記錄著他人生中的重要時刻———滿月，一周歲，第一次寫字，第一次成功施法，第一次參與學習競賽獲獎.……拍攝者大多數是他的母親，當然，也有他自己要記錄的。


  一張他自己，還有唐吉訶德、阿爾伯特與塞西莉婭同框的照片，看起來是在某個快餐店吃飯的時候拍攝的。


  阿西裏斯靠著自己的書架坐下來，那是兩個寬兩米，高三米，剛好頂到房頂的大書架，那上麵擺放的數百上千本書，每一本都是他自己看完過的。


  在父母的要求，和兩人請來的家庭教師指導下。


  名為阿西裏斯的男人迄今為止的人生。


  至少在他自己看來是無趣的。


  他的父親年少時乘著時代和政策的風口，憑著一腔熱血在機械製造領域從二十多打拚到五十歲，又扛著周圍幾乎所有人的反對建了自己的工廠，然後成為了一家大型機械製造廠商，爾後才娶妻生子。


  於是剛剛誕生的，被命名為“阿西裏斯”的男孩是在高山羊絨和凝神熏香的保衛下被捧到世間來的。


  他從學會跑步開始就被要求識數和認字。


  有專門的教師來確認他天賦的方向，再在男孩父親的要求下全力督導，在那樣的狀態下，進步幾乎是不需要自覺的，他隻需要按照要求完成那些，剛好在“能完成”範圍內的任務，相比那些還在四處跑動，懵懂無知的同齡人就屬於“極大地進步”了，最後，當他讀完了《基礎算式》，通悉三位數以內的加減乘除法，讀完了入門級的《自然科學》和學會了幾千字的正常書寫之後，捧著書進入到學校之後。


  渴望朋友的他感到了失望：

  已經知悉“對錯”的他看到的都是一群四處奔跑，茫然無知的野獸般的“動物”。


  那絕不是那時的他能夠交流的同齡人。


  於是就以這樣一種狀態，他毫無意外地被要求著學習和進步，他希望能夠與人交流，但大人的“俯視”讓他感到不適，同代的，又實在過於幼稚了。


  所以。


  恐怕隻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見到那個被人群簇擁著的黑發年輕人時究竟有多激動。


  那是一個眼神平靜，麵無表情地指揮著一群孩童高效地做事的少年人，既在人群之中，又似乎遊離於人群之外，他努力的要對周圍人視之平等，但周圍人又似乎過於稚嫩了些，他一直通往正確，即便周圍人不理解———阿西裏斯認為那是自己的同類。


  所以他努力想和對方成為朋友。


  最後很慶幸，這似乎是對的，而且阿爾伯特還帶來另一個驚喜，一個叫做唐吉訶德的人。


  隻有那兩人是特別的————


  他確信，而且兩人都對他的資本不感興趣。


  終於有了朋友的阿西裏斯直到那時才對自己家庭之外的地方有了實感，好像自己在錯亂怪異的世界中多了兩個錨定點，他愉快地與兩個異界來客談論一切，三個人，每一個都有著說不完的想法和見解，每一個都暢所欲言，最初那段時日阿爾伯特和唐吉訶德廣博地見聞讓他震撼無措，於是他也不甘示弱的展示出遠超常理的閱讀量。


  到後來相處才越發融洽，直到有天唐吉訶德壞笑著帶黑發年輕人和紅發的他去喝酒。


  那才是真正的“朋友”。


  “.……”


  阿西裏斯坐在地板上，精神力觸須觸發了天花板上的機關，潛藏的魔能器械機關釋放出湛藍寶石般的輝光———這是他母親贈送給他的十周歲禮物。


  一副恒星係星圖投影。


  半空中的天花板中央，恒星【伊萊】模仿著真正的太陽釋放出淡金色的溫暖，接著是圍繞它運行的，最內側的固態行星，適居代的行星-萬物之母【塞德拉斯】與它的兩顆衛星【索羅斯】/【愛娥】，以及最外側的那顆氣態巨星。


  他最初對天文學感興趣，觀看那些星空中依照規律運行的亮點，他認為很好，但父親反對。


  他後來想要寫作，用文字來剖析事象，也覺得很好，但父親反對。


  再後來寄希望於藝術，但被父親以浪費時間為理由反對。


  直到這一次。


  “我不準你去魔能器械係。”


  “為什麽？”


  當時的客廳裏，中年人與青年人對峙。


  “你應該去學經濟。”還是那不可置疑的嘴臉，他見了無數次的樣子，“我們的機械製造廠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來管理。”


  “那是你的，不是我的。”阿西裏斯握緊了拳頭，“為什麽就不能讓我自己試試看？”


  “你必須轉到經濟係。”


  父親完全不打算與他商量，同以前一般，他認為自己的孩子隻需要接受，會沿著一條他架設好的，名為“完美”的道路走下去，但他唯獨忘了一件事。


  “夠了！”


  人生以來第一次，阿西裏斯對父親發出了咆哮，他強有力的拍開了父親想要靠近他的手。


  眼底亮起暗紅色的魔法輝光，還有他的憤怒：

  “我的人生，不是你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