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小事
“閉關結束了？”
“差不多。”
阿爾伯特終於在周末走出了房間，而且看上去不打算做什麽事，竟然很悠閑的樣子。
“那是.……”
唐吉訶德瞥見了他胸口的掛墜，似乎是一種古代文字的金屬銘文，銘文下方還有幾個交疊在一起的藝術加工過的漢字，是——格赫.……蘿..芭？
“銘文掛墜，用來提醒我自己不要忘了謎題。”
他拿著掛墜在他麵前晃了晃：
“這個古代文字，能看懂嗎？”
“不能。”
我能。
所以這是個謎題。
阿爾伯特將它塞進了領口。
“今天出去一趟，有人問就說我進城去了。”
“OK。”
少年扶了扶眼鏡，往學校的地下車庫去，跟守門人出示過憑證後，騎著自己的代步車出了校門，左轉往城區去，首先去菜市場，唐吉訶德幫他帶了好久飯，總不能太摳，他打算多帶些肉菜回去。
順道見一個朋友。
這條從學校通往城區的主路兩旁，仍然是整齊的行道樹和大片田野，正直三月中旬，本次恒紀種植的作物差不多都成熟了。
許多農戶正在收割。
他們行走在田埂間，念動力不斷地將蔬果從田野中拔起，放入隨身空間或者在某處整齊碼好。
“貴安，先生。”
穿著染血禮裙的女孩飄蕩著跟上了他的代步車。
“您有看到一個個子高高的，白發藍眼的人嗎？”
“沒有。”
“抱歉打擾了。”
少年看著她飄遠了，踩著代步車踏板加速。
這是個亡靈，學生們叫她瑪麗小姐，她遊蕩在這片區域尋找她那早已變了模樣的情人，似乎已經持續了百年，因為本身無害而未被清理，應該有不少老人認識它。
但它應該除了執念什麽也不記得了。
從修行者的視角來看世界，整個世界真是非常熱鬧，對周邊一切感知到的細節、偶然間閃爍的能量、遊蕩在世間的死者、鳥獸的語言和思緒，和頭頂的星空：阿爾伯特能看清很多閃爍在天空中的星星，他的視力可以過濾掉陽光的部分影響看到它們，夜晚的天空，隻要沒有烏雲在他眼中就更是明亮的，那是橫亙整片天空的璀璨星河與山嶽般大的土黃色星球，還有硬幣大小的風暴之星共處的奇景。
注視它們，很容易感覺到自己的渺小，一種被數十億年前就已存在的星光注視的怪異感。
“汪嗷嗚！～”
有田間的幼犬向他嘯叫，蹦起來張開嘴露出獠牙，又被拴著脖子的長繩絆住。
“叮鈴～”
車鈴響聲伴著風吹過草尖。
他進了城，穿過幾條老街，才到了生活區。
“老板，這個來兩塊。”
阿爾伯特很自然地切換到了另一種模式當中，用挑剔的目光在一個個攤販間比對著，依靠視覺和嗅覺尋找沒有問題以及相對更好的，不過挑完過後，付賬倒還爽利，老板們也沒有糊弄這個學生仔。
然後少年一轉車頭，去往熟悉的公園。
他在公園門口將代步車推進隨身空間。
慢慢走著。
尋找一個小小的身影。
“還在啊。”
少年看到了一隻白貓，看上去還算幹淨，似乎剛洗過。
“.……喵？”
它遲疑了下，向他叫了一聲，這時他看到了白貓雙眼上的霧狀結晶體，一隻眼已經被完全覆蓋，一隻還有小半清明——它快瞎了。
“是我。”
它慵懶地叫了兩下，在草地上躺下去。
“老年生活不怎麽樣？”
“嗷嗚嗷。”
“我這不是來找你了麽。”
阿爾伯特在它旁邊的草地上盤腿坐下，伸手撓著它的頭頂，溫熱的水流浸染其全身。
“你們貓真是前景慘淡啊，一過了壯年日子就難過。”
“喵。”
“知道了知道了，不跟你爭。”
它甩了下尾巴，撣了下他的手背，又放鬆地倒下去。
阿爾伯特又很平靜地撓動著它的頭頂，他知道它已經抵達了生命的末期，可以說是，時日無多，按照此世這類動物的平均壽命來換算，它已經過了九十大壽了，這個歲數，哪天沒了也叫喜喪，這些自然界生存的動物都太脆弱了，比起修行者，它們就像幹枯的秸稈，風一吹就會倒下去。
甚至沒有風，自己立在那裏也可能倒下。
它們一代代地活在現代都市裏，享用著人們活動時產生和剩餘的資源，像在荒野中一樣爭鬥，沒有人把過多的目光移向它們。
至於，為什麽拿它當朋友呢。
“嗷嗚。”
“知道啦——”
隻是因為在剛剛來到阿瓦蘭迦地時候，那個被形容為“剛從土裏爬出來，泥腥味還沒散幹淨”的少年走在大街上，看著種種陌生的光景，在公園裏坐下時，受到了那時還算年輕的白貓的安慰。
它走過來，詢問他為什麽比起其他孩子那麽安靜，像是遭受了什麽打擊，還向他展示尾巴，似乎還做好了被揪一下的準備。
當然少年不想揪它的尾巴，也不知道它在說什麽，他當時還在思考麵前這個社會的構架。
完全不想理會此外的雜事。
“喵。”
白貓叫了一下。
爬進了他懷裏，看起來很困的樣子，打了個沒力氣的哈欠，在他懷裏蜷縮成一團。
阿爾伯特僵了一下，保持著動作沒有動。
“喵嗚———”
它無力的蜷縮著，發出細微的叫聲。
“我知道的。”他笑了笑，“在這裏怎麽生存，我懂的不少。”
老貓還在叫。
但是叫的聲音越來越混亂，到後麵，他已經徹底聽不清它要說什麽了，隻是“嗯啊”地應一下，表示自己在聽，就這樣，幾刻鍾，聲音慢慢停止了，隻剩下微弱的呼吸聲。
然後呼吸聲也漸漸緩慢下去。
卻在最後的刹那間，掙紮著動起來，頂了一下他的手———
“喵。”
又蜷縮回去。
“我知道了。”
他低垂下眼簾，輕緩地拂過稻草般粗糙的貓毛：“這麽個大活人，餓不死的。”
它的呼吸停止了。
少年抱著老貓，輕柔地撫弄。
許久以後。
阿爾伯特看到一道虛影從自己的懷裏走出來，跳到草地旁的小路地磚上，向他叫了一下。
風一吹。
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