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假前會議
人和人之間沒有什麽應該的，必然的，一定的，所有人在自發遵守著義務的同時，也都享有其權利。
———《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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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精神是異質化的，可能還有點不正常的。
他一直明白這一點。
和通常意義上的常人相比，他的生存模式無疑是走極端了——沒有哪個正常人會一天十四尋都在學習，刷題，查找資料，另外每晚做半個尋的武術搏擊練習，刷一尋的習題冊，再用一尋洗漱和全身按摩，從頭到尾不留喘息時間。
人啊，說到底也是種動物。
餓了想要吃的，冷了想要穿的，有了吃穿就想要住的，有了住的就想要安全，於是圈了地，圍上柵欄，然後為了更多吃穿，種植養殖，有了收獲就想要繁衍，當基本需求得到了滿足，就開始想要不勞動，因為欲望永遠在追求更多。
這無所謂高尚還是卑劣，都是本能而已。
而且所有人本來都是懶的，在遠古時代，這是為了儲存足夠多的熱量，用來挨過沒有食物的日子。
所以犯懶很正常。
所以所有人都覺得他活得很累。
他有時也會想。
——說不定真是我瘋了也不一定呢？
“班長好。”
“嗯，你好。”
阿爾伯特扶了扶平光眼鏡，側身讓過了穿過桌角的同學，直達目標，平靜地找到座位坐下，然後順手摘了眼鏡，再次重申，他不是近視眼，戴這東西很大程度上是習慣問題。
“早上好，.……阿爾伯特。”
紮著清爽的馬尾的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微微側過臉，低聲嘟囔著。
“早上好，塞西莉婭。”
他微微扯開嘴角，又恢複原樣。
台上，班主任阿曆克斯幾乎在最後一個同學跨進教室的後一秒進入了教室，在講台邊坐下，打開一個筆記本，開門見山地講了。
“同學們。”
“馬上就要開始假期了，希望大家合理支配時間，認真完成你們的作業，下麵傳閱班排名和成績單。”
他非常幹脆的把一疊小單子傳下去，阿爾伯特拿到了自己的單子，大略掃了一眼，確認無誤便扔進了隨身空間。
“然後。”他遵照阿瓦蘭迦傳統，沒有說太多，“在假期開始之前，我隻提三點要求。”
“第一，完成好給你們布置的基礎作業。”
“第二，做好自身管理，不要過度放鬆。”
阿曆克斯說到這兒頓了頓，視線向左前側挪了挪：“馬爾科。”
“.……到！”
“我剛剛說的第一點是什麽？”
高瘦的男孩站正了，努力挺直背脊。
“是，是……”
“第一，完成好給你們的基礎作業；第二，做好自身管理，不要過度放鬆，第三。”班主任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招呼他坐下，“記住我的話，遵守好校規，它不是束縛，是對你們的保護。”
“.……是。”
男孩打了個寒顫，坐下。
“以上。”
他合上了筆記本：“祝大家假期愉快。”
然後就起身離開了教室。
阿爾伯特適時地起身，走到講台邊，喊了一嗓子“解散”。
同學們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簡短的假前會議結束。
“艾爾，萊娜，等下別走，來找我一下。”
人群中兩個人走出來。
其他人中最後一個出去的學生順手帶上了門。
“先坐吧。”
他看著麵前弓腰低頭，像是在等待“審判”似的兩個孩子，隨便抬手招呼了下，然後他們迅速地用最快速度搬來板凳，在他的桌子旁邊坐下，坐得很端正——以至於從他這邊能看到兩人的額頭冒著白毛汗。
“.……放鬆一點，我不會打你們，也不想開罵。”
他的手指輕點著桌麵，幾秒鍾後停下，微微彎著背，食指交叉在兩腿間：“隻是聊聊而已。”
……
麵前，一頭微卷黑發的少年平靜地注視著兩人，他沒戴平光眼鏡，一雙眼睛並不銳利，卻令他們不敢與之對視，他輕輕地點著桌麵，然後又收回手，雙手交叉在腿間，動作很自然而且隨意：
“隻是聊聊而已。”
麵前的少年翻開了筆記本，拿出筆，準備記錄。
“最近有什麽困難嗎？”
他頭也不抬地在紙上開始寫。
筆尖快速劃過紙麵的沙沙聲在空氣中浸染開，因無人而稍顯空曠的房間裏，響起了幻覺般的回音。
艾爾和萊娜互相看了一眼，整齊地快速搖頭：
“沒有。”
“.……換個說法，你們最近在做什麽？”
“.……”
回答他的是沉默。
“好吧。”他看了他們一眼，繼續寫，“我們來算筆帳。”
“我們現在，一天要上七節課，每節課三刻鍾，換算四十五厘，總共是，五尋半左右，加上早晚自習的兩尋，中午的三尋和睡覺的八尋，這就是十八尋半。”
阿爾伯特快速地列出了數字：“再給你們一整尋的吃飯時間，再用兩尋來隨便玩，就是二十一尋半。”
“二十四減二十一尋半，還有三尋半。”
“那麽問題來了。”
少年緩緩抬起頭來，注視著他們：“請問這三尋半你們用來做什麽了？”
他這次，不想再聽到讓他血壓上升的借口。
所以先從邏輯上把理由堵死。
“！班，班長……”“我……”
他們慌了，想要回答，但又找不出合理的借口。
“你們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他低頭繼續寫：
“最近和外班人走得很近是吧，嗯？”
“.……是的。”“..嗯。”
“放心，你們和什麽人交朋友我不會管，隻是，我有幾個問題想問。”
阿爾伯特暫時放下了筆，從上衣口袋取出平光眼鏡，拿在手中：
“他們是阿瓦蘭迦人，他們父母輩有房子，有錢可以讓他們用，讓他們買零食玩具，等他們畢業了可以隨便找個工作就能過得很舒服，家裏條件好的，像我們那邊鎮上的書記員，還能拉關係幫他們找工作，你呢，你是阿瓦蘭迦人嗎？”
“你要是想在這兒留下，沒本事憑什麽找活幹，別人為什麽招你？你要是想回去，你學到了什麽？有什麽用？”
“你一個砍柴的和人家放羊的在那兒聊一天，他的羊吃飽了，你的柴呢？”
沉默。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們隻能是無言以對。
“說實話，你們學得好不好跟我沒有半厘錢關係。”他合上了筆記本，“我這個班長，其實也隻是個傳話筒，你們當我是班長，我才是班長，你們不想學，我也不可能把你們的頭按下來逼你們學，我沒那個權利，更沒這個義務，也不想說太多廢話。”
“你們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起身，戴上眼鏡，把筆記本放回隨身空間裏，再看了眼低著頭的兩人。
背上書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