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計·命運·半人機器
沈繼饒剛送走沈龍杳,就去辦公室照看自己的愛花愛草。沒擺弄兩分鍾藍熙就來了:“部長,老板回來了。”
沈繼饒推開沉重的大門,走進一間不小的工作室,兩扇大窗大開著,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厚重的黑色窗簾卻緊緊拉著,被微風不時吹起。
整個房間黑漆漆的,但沈繼饒進門反而將大門關緊了。
幾乎看不清有人,沈繼饒關上門的一刹那,一個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麵前。
一道低沉的男聲淡淡響起:“爺爺。”
“景泉啊,這次怎麽去了這麽久?”
沈繼饒的語氣就好像在和沈龍杳說話一樣。
“我被他的人跟蹤了,不敢直接去神泉,周旋了一番才甩開,一路上也是多有謹慎。”那人回答說。
“沒想到這麽快……”
“是莉莉絲。”
朦朧的黑暗裏,沈繼饒的呼吸急促了一瞬:“你可有事?”
黑影似乎搖頭:“沒事。她似乎有事在身,我們沒有交手太久。”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半晌,辦公桌上的蠟燭被點燃了。
沈繼饒就著火光仔細看了一眼,那是一個臉色不太好的青年,穿著黑色西裝襯出挺拔的身材,沉默地靠在桌邊。
沈繼饒歎了口氣,“景泉,我本打算明天啟程去冰島,我在那邊聯係到了一位研究上古曆史的大學教授,或許,能找出一些變異的曆史線索。可是根據有效情報,霖被困於芬蘭,龍杳要去救他。”
青年愣了愣,抬起頭勉強微微笑了一下,聲音透出溫和與疲憊:“霖是一定要救的,至於……這麽多年都沒有進展,不急這一時。”
“她還好麽?”
“老樣子。”
沈繼饒走上前,安慰性拍著他的肩膀:“很快……”
黑西裝青年看樣子並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聽說……龍杳見到他了?”
沈繼饒眼睛亮了,點了好幾個頭:“是啊,龍杳似乎對他還很感興趣……真是太好了……”
青年的薄唇微抿,有些猶豫地說:“我曾想過,不讓他們再見。”
沈繼饒並沒有意外,“孩子,我知道你的擔心。”
“但你可知道,他們在羅馬尼亞的相遇,是命運的力量。”
青年神色疑惑,“命運?”不是他安排沈龍杳去的羅馬尼亞麽?這件事兩個人都商量過的。
“我們的確是想安排龍杳,可並不是在羅馬尼亞,”沈繼饒解釋說,“原本他們應該在英國相遇。”
“您是說……”
“我並不知道他當時也在羅馬尼亞,讓龍杳去羅馬尼亞不過是平常的任務。”
“是麽……”
說不清青年的語氣和神情是什麽意思,他就像一汪深潭,望不見底。
沈繼饒的聲音也說不出的低沉,似乎還帶著一絲無奈:“無論如何,景泉,命運的齒輪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開始轉動了,既然如此,我們不妨走走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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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碧藍的天空說黑壓壓一片,馬上就黑了。
蘇生托腮趴在窗戶邊向外看,發著愣。
如果曾經的世界過於不真實,那麽現在呢?現在就一定真實了麽?
他不敢確定,但在這裏渾渾噩噩待了幾天後,他發現自己有些地方發生了改變,悄然的。
比如,他會在某一天早上起來,忘了自己叫什麽名字,好一會兒才能想起來。
或者是想不起來以前的事,譬如遊戲賬號,同學的名字還有……自己是否有過家人。
但他一點也不著急,或許是小葵一直陪在身邊,還有其他植物,又或許他在這裏待著非常安心。
除了擔心一點——萬一這裏的人發現他並不是路思川,或者真正的路思川出現了,他又該去哪兒呢?
想到這兒,他既希望真的路思川回來,又希望真的路思川是個脾氣好點的人。
不過他這段時間在這裏被照顧得簡直不要太好,大概真的路思川是個很好的人,不然人緣怎麽那麽好呢?
他看得出來,周圍的人對他的好不是出於奉承討好之類,而是真的關心。
哎怎麽都好吧,在這裏就很好。
“路專員,給你捎了杯咖啡~”有人走過來將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放在他手邊。
“哦,謝謝。”
蘇生端著咖啡暖手,聞著香氣,心說這待遇簡直不要太好,大家人都很好,幹脆他留在這裏工作,打掃衛生也成啊。
說起工作了,蘇生不免有些疑惑,這麽大的公司,養他這麽個閑人,真的好麽?老板都不會管麽?
思緒正在到處亂飄,冷不防被人從後麵錘了一下背:“哇小路,你回來了都不和我說一聲的嗎?!”
蘇生差點灑了咖啡,轉過頭去剛要笑,渾身一個激靈:“鬼啊——”
“不夠意思啊……”眼前的人繼續說,然後蘇生在他麵前嗷嗚一嗓子,叫他懵了。
“嗯?鬼?在哪兒呢?”
蘇生眼前,站著一個機器人。
但這麽說也不太準確。這機器人隻有左半邊是鋼鐵機器身,全身漆黑,一隻金屬紅眼珠提溜轉,在眼眶裏碰撞作響;右半邊赫然是人類的血肉之軀。
而那人類的身軀頂著一頭金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珠正笑眯眯地看蘇生。
好家夥,還是個外國人!
蘇生看傻了,喊了一嗓子就愣住了,雙腿直哆嗦。
“你是傻麽?他說你是鬼啊!”
蘇生輪大了眼睛——這從他嘴裏,居然傳出了女聲!關鍵是這女聲,明顯與人類的聲音不一樣,倒更像機器人說話。
“我?我是江城啊!小路?”右邊自稱江城的男人伸出右手指著自己的右半臉,“真的失憶了?”
“呃……”蘇生左右兩邊來回看。
機器女聲忽然催促說,“快點兒!他們來了!”
“哎喲,差點忘了正事!小路我忙完了來找你喝酒啊!你待在這裏千萬別出去啊!”
“快走吧你,廢話真多。”
半人半機器神奇般協調,快步跑向門外,出門前人類的右手抓住門框:“喝酒的事別告訴zero……”
然後就被另一半身體的力量拉走了。
蘇生還在震驚中,待他回過神,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這間休息室裏已經空無一人,四周安靜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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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神行佑不出意外的清醒。
擠在破酒店裏,還是和敵對組織的人睡一張床,哪能睡得著。
好在這張床夠大,他和沈龍杳各自躺一邊,中間空出來半人距離。
但就是毫無睡意啊混蛋!
不知道沈龍杳有沒有睡著,反正自從躺下就沒再動過了。他睡覺挺安靜的,神行佑側過身體看了一眼,猝不及防。
剛剛還背對著他的沈龍杳,不知道什麽時候翻身了。
神行佑撇撇嘴,轉過頭看著天花板。
月光透過不嚴密的窗簾照進來點點光輝,照在沈龍杳半張臉上,也許是光影明亮的刺激,神行佑看著天花板,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出一張臉的輪廓。
因為根本沒看仔細,所以記憶裏也是模模糊糊的。神行佑對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看過去。
沈龍杳合著眼瞼,唇角平挑,呼吸微弱起伏著,神行佑總感覺下一秒他就斷氣了。
不會有什麽呼吸方麵的病史吧?神行佑有些好奇,想伸出手去探探沈龍杳的呼吸,剛動手指又馬上收回去。
別突然醒了冤枉他害人。神行佑為自己的機智感到欣慰。於是,他清了清嗓子:“咳咳——”
鴉雀無聲。
“咳咳咳咳!”
還是沒動靜。
“咳咳咳!!”
這次的聲音真的提高了不少,但沈龍杳還是一動不動。
神行佑心裏生起不詳的預感,心說不會是出事了吧?這還了得。
他馬上伸手探到沈龍杳鼻下,手指上感到了沈龍杳微不可聞的呼吸。
呼——
下意識在心裏呼出一口氣,同時嘲笑起自己來。
大半夜不睡,懷疑同床的人是否還有呼吸……
他無聲地笑了,隨即怔住。
剛才因為急著去探沈龍杳的呼吸,他往兩個人的中間靠了靠,還把頭揚起湊近沈龍杳。
月光下這張臉居然有些順眼了。
其實他知道沈龍杳長得不差,在羅馬尼亞初見就知道了,並且和純亞洲人不一樣的是,沈龍杳的臉帶著一些歐洲的淩冽感,神行佑猜測他大概有些混血,爺爺的父母或者再上代,可能有一個歐洲人。
不過這點混血的感覺到他這兒已經變淡很多了,現在也就偶爾會有一些表情有混血味道。
而神行佑的印象裏大概,沈龍杳有羅馬尼亞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時的樣子,事後知道被耍了的神行佑為沈龍杳當時的表情,還主觀添加了一些。
或者還有在海底談籌碼的樣子,還有大言不慚說神行佑是他副手的樣子。
總之都不是什麽好樣子。
現在這樣閉著眼睛安靜睡覺的樣子,神行佑打心底裏覺得,他確實長得不錯。
比起白天,溫順了許多。
溫順?
神行佑不敢相信這是自己想出來、還是給這家夥的詞。
陰險還差不多吧!
神行佑翻了個白眼,心裏嘟囔說:“本來不怎麽討厭你……”誰讓你起什麽名字不好,非要起神槍手的名字?
同一個組織,小人家二十多歲,再起一樣的名字,說不是故意有人信麽?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軍團總部,眼前這個人對自己說出他叫“沈龍杳”這三字後,有那麽一瞬間神行佑還有點希望他真的就是神槍手。
畢竟神槍手年紀也就比他的父親小一些,如果還是zero這樣年輕的專員,一定會大有所為,不會被軍團遺忘和放棄,神行佑也有更多機會和他並肩作戰。
可惜啊可惜。
神行佑心裏歎惋,你要真的是沈龍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