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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選擇(下)

  那男的有條腿好像不太利索,離地不高拖著走。


  ——中風後遺症?兒麻痹?腔隙性腦梗?

  顧倩倩目光一路注視他逐漸遠離,隨即壓低嗓音身向前:


  “爸,他手指真是自己剁掉的?”背後講人是非嘛,總歸不好太喧嘩。


  方才過去的是這片有名爛賭鬼。


  據那人年輕時也曾富裕有房有地還有店麵,卻不知怎麽沾染上惡習一來二往將產業悉數敗幹淨,連兒女都差點被拉走典賣。虧得他老母、發妻剛強,經年苦挨與人縫補漿洗打零工愣生生撐起欠債窟窿。


  問題十賭九輸這邊掙那邊輸猶如附骨之疽,無底洞似的帳單哪有盡頭?


  他更屢屢在至親、街坊麵前下跪痛哭流涕指發誓務必戒賭。


  “狼來了”喊太多沒人信,咋辦?應誓,剁手。


  結果呢,這麽些年磨下來十根手指丟了一半,篩子依舊放不掉。


  真是無可救藥。


  杜旭生平最討厭賭徒,鼻腔裏哼出聲:

  “嗯。”算是確認。


  顧倩倩咋舌:

  “哇,居然下得去刀?夠狠的。”


  不疼嗎?那可是自己身上肉,又不是胡蘿卜“哢嚓哢嚓”隨便切!


  杜旭鄙夷道:

  “那種人就是瘋子,啥時候把全家齊燴了都不奇怪。”


  確實……有這樣的可能性。顧倩倩想了想,皺眉質疑:

  “他媽便算了,但老婆為什麽不早早帶著孩子另過?多危險,錯嫁這樣的人還有啥可留戀的?極樂宗又不禁和離。”


  杜旭推測:


  “估計是心軟?開始看在孩子份上退讓,到後來……估計走不了了。”要債的不可能放任到手的肥肉飛跑。


  他搖頭,目光冰冷:


  “對賭徒最不能心軟,他們哪怕整倆爪子全剁下來、腰打斷,剩半口氣依舊會爬著去用腳下注。”


  顧倩倩邊吃餛飩,邊覺得忒不可理喻:


  “骰子就是個六麵體,開大什麽的真有如此吸引力?”引得人拋家舍業,置親情愛情友情……於不顧。


  杜旭搖頭:


  “不是吸不吸引力的問題。賭徒但凡坐上台就不是他在玩骰子,而是骰子玩他!眼中僅剩下桌麵方寸世界,旁的再重要也無暇顧及了。”


  “待到輸了下來,才仿佛恍然大悟追悔萬分之餘指畫地。然而無論發下多誅心的誓言,下回一機會立馬故態複萌,鬥誌昂揚地重蹈覆轍。”


  顧倩倩看著老爹嚴肅的神色,肚裏暗暗歎氣。的確,當初爺爺為翻本能把他跟大姑拿去落注賭進孤鬼墳,這事兒他最有發言權。


  杜旭總結:


  “丫頭你記著,甭管今生成就大賭博是丁點沾不得的。別聽什麽賭怡情,狗屁!”賭刹不住車便釀成大賭,傷身敗家。


  不賭就是了,沒啥好討論的。話題太沉重,顧倩倩深吸口氣決定換換。


  她夾起咬了半截的餛飩把餡亮給老爹瞧:

  “你瞅瞅,這家肉裏裹的是磨碎的蝦皮,外麵橫街上那家有蝦肉呢。”


  鮮肉餛飩豬肉唱主角,蝦不過添鮮調個味道,但能有蝦仁終究比光吃皮實惠。


  顧倩倩繼續嘟囔著比較:


  “都是淨餛飩,這家十四銅子。那家雖然賣十六比這高出兩銅子,但是人家有蝦啊!而且每碗十三隻、個頭也更大些,這兒才給十二個。”


  “橫街上午餐時間買兩碗還送豆腐腦,鹹菜隨便吃。這裏如果叫鹹菜還得另添兩文。”


  杜旭白女兒一眼:

  “你又不吃鹹菜。”


  顧倩倩義正言辭,握拳:


  “我可以不吃可他不能不送。雖然幾銅子不多,但經常光顧蚊子腿再也是肉啊。”


  她總結:

  “所以為啥我們總上趕著吃這家?下回換那家唄,也不遠,走快點都用不了半刻鍾。”


  杜旭點頭,認同女兒所的價格、質量差異:

  “是啊,為什麽總幫襯這檔?”


  他擺明考較的意味:

  “你分析下這周圍環境。”


  環境?顧倩倩轉著脖子來回看。


  完全路邊攤,是別人住家的後牆上突兀鑿穿晾門,半邊占地支楞在公共道路上。所幸巷夠偏僻平日行人少更沒什麽大型車馬過,所以並不礙事。


  左右皆長牆無相鄰店麵,等於是獨門獨戶營業。


  麵積不大,內廚幾乎完全敞開的。


  除了餛飩還兼賣粗細麵線、米粉:

  一口大鍋總是悶悶沸騰,方便隨時現煮。旁邊同樣尺寸的鍋裏熱著湯底,再過去橫案上列兵式整齊碼放成排預先分好份量的半成品原材料。然後是幾罐半敞著口的牛肉、酸菜肉絲、冬菇雞等鹵子任君選擇。


  此刻恰逢中午飯點,客人卻並不多。


  五張用出包漿的老舊榆木桌統共才坐了三組客,點的都是簡餐。


  衛生尚可,就餐環境真不能算太好……她突然心中靈光閃過,臉轉向左。


  餛飩店正對麵全牆,往北十多米有岔道口,進去便是自家住的那條巷。從這角度,隱約可見巷內第一戶繡房掌櫃家門楣飄簷的角角。


  她腦內模擬畫麵:

  進了巷子過他家門大……朝前走三、四十步第二個門洞旁傻子騎著跟木棍樂嗬嗬,偶爾衝經過的熟人嚎一嗓子……然後到有根家的柳樹……最後是自家緊閉的木門,門上貼著停診啟示……最終掘頭路止於一堵護山牆,牆那邊是某作坊的貨倉。


  顧倩倩有點明白了:


  “因為這店正守著巷口?”並不純圖就近方便或者口味。


  杜旭默認。


  顧倩倩頓了頓,皺眉反駁:

  “但有什麽用呢?人家是賣吃的,又不是街麵上看場子的青皮無賴。”


  爹的意思她隱約懂,卻有些摸不太準。


  杜旭肯定:


  “有用。餛飩檔沒雇人,老板兩夫婦每都在這戳著。生人進了咱家巷子,若真疏忽沒看見便罷了,但凡看見隻要稍微提個醒對我們隻會有好處。”


  他壓低聲音:

  “你還記得夜明埠那個刀傀?他老巢選址地勢便也位於這種死胡同盡頭。”


  怎麽可能忘記!顧倩倩都不必細想。煙霧繚繞中的陰潮男子、衣服下蜘蛛群、人麵猴、大嘴插燈柱的巨蛇、滿坑花白骨灰、房間雜物堆到花板……回憶瞬間撲麵而來。


  杜旭點評:


  “咱爺倆上門前我曾預先去踩過點,發現防護陣盤重重。難以探明真相不,即便跟翠花分頭圍堵強攻仍容易走脫了正主。”於是當機立斷改變策略帶上孩子去耍詐。


  “但凡踩點那他巷口有人看見了通個風報個信,之後咱決計沒那般順利進屋。”


  鴻蒙死氣能抹除陣盤監控,卻無法隔老遠阻止肉眼目擊。


  顧倩倩稍作思索,點頭:

  “這麽,蝦皮也沒什麽不好吃。”


  一招閑棋,聊勝於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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