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1章 白轉千回(364)
漸漸的,有冰化成水,沿著蘇墨白的身體流到床上,染濕了底下的被褥。
樓千雪幫他擦了擦,卻是徒勞。
她幹脆給他換了新的碎冰上去。
他身上冰涼,臉上卻燙得厲害,樓千雪隔一會兒就探一次,一顆心始終懸著。
換了兩次碎冰之後,終於有了些好轉。
樓千雪怕是自己手涼,摸著不準,便讓人去喊了師承郢來。
外麵突然有人喊她。
是蘇墨晚的聲音。
樓千雪隔著門板道:“墨晚,你又來了?”
隻聽外麵的蘇墨晚道:“我一直就沒走啊。”
聞言,樓千雪立即打開了門。
門一開,她就看見了蘇墨晚滿是擔憂的臉。
“你進來看看他也好。”樓千雪讓她進來。
蘇墨晚當然很想進去看看,隻不過,她想起師承郢的話,還是問了問:“聽說我哥被脫光了,我能看嗎?”
“能。”
樓千雪等蘇墨晚進來,又將門掩上。
蘇墨晚大步靠近,她圍著蘇墨白看了看,最後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以及胸前。
“應該差不多了,不是很燙。”
“嗯。”
樓千雪應和一聲。
很快,師承郢就到了,見蘇墨晚也在裏麵,他瞧了瞧她,眉頭動了動,然後又瞧了瞧床上的蘇墨白,眸中浮起淡淡的疑惑。
他沒說什麽,探了探蘇墨白額頭之後,道:“可以收了,蓋上被子,半個時辰之後,再生兩盆火。”
樓千雪見他要走,連忙問:“師父,你去哪兒?”
師承郢道:“去找你舅舅熬藥。”
樓千雪想說謝,又覺得這麽說不妥,就給蘇墨晚使了個眼色,蘇墨晚會意,立即道:“我也去!師公子,我去給你們做苦力!”
“不必了。”
師承郢掃了掃她,“你留下幫千雪,她一個人擺弄不動。”
“喔,也是。”
蘇墨晚笑笑,“那就麻煩師公子了。”
等師承郢走人,關上房門之後,樓千雪看了看幾乎光溜溜的蘇墨白,和蘇墨晚道:“你給他擦擦身上的水。”
“我?不行不行,多尷尬啊,還是你來吧!”
蘇墨晚不幹。
樓千雪瞥她,“親兄妹有什麽好尷尬的?該遮的地方也是遮著的。”
蘇墨晚抱了櫃子上一床幹被子過來,“你不懂,就是尷尬,你快上吧,我負責蓋被子!”
樓千雪隻得動手給他擦。
雖然冰已經拿走,但他身上還是涼的,一時半會兒,溫度恢複不過來。
他躺著的地方已經洇濕了一片,需要把人挪個地方,樓千雪自己一個人是挪不了的。
“你把被子放了,過來幫忙。”
兩人合力,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把蘇墨白挪到了幹爽的地兒,蘇墨晚把被子給他蓋上,就要出門。
她道:“我去弄兩盆炭火過來。”
樓千雪道:“回我院子去,讓紅藥和白芍給送過來。”
“好。”
蘇墨晚很快走了。
樓千雪站了一會兒,最後,在床邊坐了。
蘇墨白的唇色已經由青轉白,看著比之前好了很多。
等喝了藥,應該不久就會醒過來。
樓千雪想探一探他臉上的溫度,手伸出去,又頓住,最後收了回來。
她認真看了看他的五官眉眼。
和從前一樣,漂亮得叫人驚豔,又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
她說不出來。
慢慢的,他蒼白的臉浮上淡淡的紅,麵容多了幾分綺麗。
伸手一摸,果然又有些升溫了。
樓千雪想了想,就要叫人去請師承郢,這時候,蘇墨晚帶著紅藥白芍過來了,兩人手裏各端了一個火盆。
盆裏的炭火剛剛燃起來,不旺。
蘇墨晚看了一眼,也覺得不太妙,伸手摸了之後,她麵色微微變了變。
“剛剛應該多敷一會兒,好像又要燒起來了。”
樓千雪五指緊了緊,“要不,再敷一次?”
“別急,我過去問問師公子,很快就回來。”
說著,蘇墨晚一溜煙走了。
樓千雪現在完全沒了主意,所謂的關心則亂,應該就是這樣子了。
治病本是她最拿手的。
等待的每一瞬都是難熬的,就像把心放進了油鍋裏,又急又無力。
蘇墨晚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她還帶回來一粒藥丸。
“師父給的?”樓千雪問她。
“嗯。”
蘇墨晚把藥丸塞進蘇墨白嘴裏,然後示意樓千雪給他喂點溫水。
“師公子說這藥丸有用,還交代在屋子裏多生點火。”
蘇墨晚說著,就提了裙擺,將兩個火盆都踢到了床底下去。
“這樣應該暖和些,紅藥,你倆再去弄兩盆來!”
兩人應是,急匆匆走了。
樓千雪給他喂水,喂進去幾乎都從唇角又流出來,邊喂邊擦。
蘇墨晚看得艱難,很良心地提了個建議:“拿個漏鬥來,直接插到嗓子眼兒給他灌下去。”
如此簡單粗暴。
樓千雪想了想,搖頭否決:“能喝多少是多少。”
其實蘇墨晚還有個很良心的建議,隻是,樓千雪肯定不會配合的,也就沒有說出口。
很快,兩盆新的炭火也到了,全被蘇墨晚踢到了床底下。
底下燃著四盆火,上麵又加了一床厚棉被,蘇墨白額頭漸漸冒出細密的汗珠來。
蘇墨晚給他擦了擦,然後開始和樓千雪絮叨:“我昨天還說要比比看,我哥和顏錦繡誰比較持久呢。”
她一說,樓千雪就問:“顏錦繡那邊怎麽樣了?”
“應該是大團圓了吧。”
蘇墨晚咳了咳,“顏錦繡隻在門外坐了兩個時辰好像,後來就被放進屋了。”
樓千雪心想,挺好的。
“千雪,我哥的內力到底是怎麽回事?”蘇墨晚又問這個。
樓千雪搖頭。
“我也不知道。”
蘇墨晚愣愣地眨了一下眼,“你沒問你師父?他應該知道吧。”
“師父什麽也沒說,隻能等他醒了……等他醒了,你問問他。”
樓千雪不知道等蘇墨白醒了之後,該怎樣麵對他。
他要是趁機讓她跟著回琉夏,她該怎麽辦?
想著想著,樓千雪就想到了師父的那句話。師父說,她和蘇墨白緣分未盡。
這種話,其實很懸,與其說是預知,不如說是暗示。
樓千雪甚至懷疑,師父是不是和蘇墨白說了什麽,所以蘇墨白才堅定地用這麽狠的苦肉計。
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師承郢帶著個弟子,端著湯藥來了。
剛剛喂水不太順利,樓千雪不想給他喂藥,就起身道:“墨晚,你在這裏看著,我過去舅舅那裏一趟。”
蘇墨晚當然知道她是想跑,笑了笑,沒阻攔,師承郢卻出聲道:“你舅舅那裏,我已經和他談過了,你不必再去。”
談過了?談什麽?
樓千雪想走卻走不脫,隻能在邊上看蘇墨晚喂藥。
蘇墨晚當真下得去手,她將蘇墨白的下巴捏開,大勺往裏灌,然後又將下巴合起,估摸著藥汁下去得差不多了,又捏開灌。
如此重複,很快,就去了大半碗。
師承郢也一直在邊上看著,瞧蘇墨晚動作利落,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倒是有些讚賞。
“千雪,我跟出來。”
他突然轉身朝外走。
樓千雪不明所以,隻得看了蘇墨白一眼,然後跟上。
兩人到了院子中央的亭台去,雪還在下,不過雪花小了很多,從鵝毛變回了柳絮。
一站定,師承郢就問:“你與秦王妃認識很久了?”
樓千雪道:“一年半了。”
“喔。”
師承郢動作優雅地理了理袖口,然後看向她:“認識這麽久,你有沒有發現他們兄妹倆的相處有什麽異常?”
樓千雪更是不明白了。
“沒有什麽異常,師父,怎麽了?”
“沒有?”
師承郢收回視線,看向了亭子外,淡淡地道:“他們兩人不是親兄妹。”
樓千雪愣了一下,隨即道:“不會的師父,他們是親兄妹,同父同母的親兄妹。”
“不是。”
師承郢的口吻依舊淡淡的,“是不是同母不好說,但一定不同父。”
樓千雪被他這麽篤定的說辭驚了一下。
如果真的不同父,要麽蘇墨白不是蘇明棠的兒子,要麽蘇墨晚不是蘇明棠的女兒。
不管哪一樁,都足夠驚人。
“師父,你可有憑據?”
“沒有。”
師承郢淡定地道。
這種懸乎的本事,說出來,十個有九個不會相信。
他留意了不下兩次,蘇墨白的血,和蘇墨晚的血,味道不同。
“總之,你留個心眼,他們不是親兄妹,感情太好也不是什麽好事。”
樓千雪覺得不可思議。
師父的話,再明顯不過。
隻是……她回想了一下從前知道的點點滴滴,心底竟有些信了這個邪。
蘇墨白對墨晚,的確好得不得了。
樓千雪被自己冒出來的念頭嚇了一跳,手臂上起了一片片的疙瘩。
她再回想了一下,墨晚好像從來沒有替蘇墨白說過好話,沒勸過合。
這想法就像洪水猛獸,越想越收不住,樓千雪的麵色漸漸怪異起來。
師承郢一看,就知道的確有問題。
他道:“外麵冷,進去吧。”
師承郢回了自己的正屋。
樓千雪進去的時候,蘇墨晚剛剛喂完藥,正在給蘇墨白擦嘴。
那動作,看在樓千雪眼裏,格外的溫柔。 她忍不住打了個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