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章 大越錢票（中）
眾人其實也已經猜到李淩找自己等來商議的是個什麽意圖，所以聞得他這一句說法後倒沒有太大的意外變化，隻是卻在麵麵相覷後，陷入沉默。
沒有任何一人出聲應允，也沒有人提出反對，顯然還是想要聽聽對方能拿出什麽樣的說辭來了。不過從他們眼中透出的不信任，還是能讓人清晰捕捉到對此是相當不看好的。
“看來各位對我李淩還是有所懷疑啊。”李淩見他們這般模樣，不無泄氣地歎了一聲。
“不敢。李大人恕罪，非是我等信不過您，實在是這錢票之前從未有過，而且也不像平日所用的銅錢金銀那般可叫人放心，所以我等自然多有遲疑了。”金老板在看了大家一圈後，便率先表態開口道。
他這一句正是其他人所顧慮的，這時也都紛紛點頭表示認同：“李大人，非是我等信不過您，實在是錢票此物……”
“各位有所顧慮也不算是錯，我們在商言商，自然當以穩妥為上。”李淩一副理解的樣子點頭道，“不過你們有一點怕是想錯了，其實這以紙幣代替銅錢金銀的做法並非如今新創，早在前宋時節，就有人在巴蜀之地流行過一陣子了。然後還有就是眼下一直在各地通行的銀票，其實也是一樣道理。那些銀票也是紙一張，卻能值得幾百幾千銀子，這難道不與我大越錢票一樣嗎？”
“這個……卻是有些不同的吧？”一名商人壯著膽子開口道，正是在京畿當地有著十餘家銀號錢莊的廖老板，“我等開銀號的開具出銀票，乃是因為本就有客人在我等鋪子裏存下了銀子，那是能隨時提用的。而所以把銀子變成銀票，也是為了方便商人攜帶銀錢，去往別處而已。可李大人這錢票，卻是憑空而來，這實在難以讓人信服了。”
這一句自然點到了關鍵處，其他商人也都紛紛點頭附和起來。他們就算不是開銀號的，卻也明白銀票流通的其中道理。
對於眾人的質疑，李淩也不見任何不快，依舊微笑著，點頭說道：“諸位的顧慮也在理，但有一點各位想過沒有，這錢票既然是以朝廷的名義發出，又怎麽可能連點準備都沒有呢？不瞞各位說，這錢票是以國庫，以及各地州府的庫銀相掛鉤的，也就是說，此錢票到了朝廷將新設立的票莊時，是可以換取等量銀錢的，和你們平日所用的銀票其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啊……”眾人為之色變，沒想到朝廷這次的手筆竟如此之大，居然把國庫和官府庫房裏的銀錢都和這小小的一張錢票給綁定了起來。
李淩索性也就把話說開了：“不瞞各位，如今朝廷已經下達命令，將會在各州府都開設兌換錢票的票莊，要是今後生意能更好的話，說不得還會把票莊開到縣城裏去。
“而這樣辦，也是為了方便天下百姓買賣行商。你們且想，這銀票固然是要比背上大量的金銀銅錢也省力，也更安全，但是其也有相當的不足。比如出了銀號範圍之內，這一張銀票就還是一張紙，根本兌付不出一文錢來。廖老板，你家的鋪子是開在京畿境內的，可我要是想在江南用你們的銀票，能做到嗎？”
“這個……這個自然是做不到的。”廖老板無奈道，他們的勢力也就到北方一些大城了，過了長江就完全沒了任何店鋪與關係。而即便是在北方，出了京畿地界，也就一些重點的府城開設有銀號，其他小些的城池他家的銀票依然兌不出半兩銀子來。而這，已經是如今大越國內數一數二的大銀號的實力了。
眼見眾商人有些明白了其中道理，李淩又是一笑：“但我大越錢票就不一樣了，隻要是在我大越境內，任何一州府中，都可隨時兌換出足量的銀錢來。各位老板都是有買賣遍及南北各地的，平日裏去往遠處無論是買貨還是賣貨，這銀錢的來去終究是一個難點，畢竟錢財總會招來某些宵小的覬覦嘛。
“但現在有我大越錢票就完全不同了，我們準備了各種麵額，完全可以讓你們隻消隨身帶上一張錢票，便可通行天下。如此，無論是安全還是便利，都要遠遠高於以往。”
這番推薦下來，大家還真就有些心動了。尤其是那些把買賣做到南方，甚至是邊疆某些地域的，對他們的吸引力尤其為大。為了轉運銀錢，他們可沒少花心思，乃至於雇傭一些鏢隊來作護送，光那開銷，都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啊。
而現在，一旦用上官府的錢票，事情就變得很簡單了。隻要一票在手，便可通行天下，那該多方便啊。
不過他們的顧慮卻並沒有因此就完全消散，畢竟這東西對他們來說還是太過新鮮，之前從未見過的。而且，朝廷真就那麽可信嗎？別是官府為了攫奪民間財富，才想出來的一個陷阱陰謀吧？
不過這一點他們是不敢真說出來的，好在還是有人想到了一個問題，此時提問道：“李大人，這錢票畢竟不同於銅錢金銀，隻是一張紙，要是被人仿造又當如何？我們這些人也隻是小本經營，一旦真遇到了此等情況，隻怕……”
“各位卻是有些多慮了，這一點本官又怎麽會沒有想到呢？”李淩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笑道，“其實這一疑問，廖老板都能從容應對，畢竟銀票也是會被宵小仿冒的。對吧？”
被李淩再度點名的廖老板隻能回以一笑，簡單解釋了一下：“咱們銀號裏的銀票都是有暗押的，隻有我這個東家和兩個大掌櫃的知曉隱情，所以別人就算要仿造，也根本瞞不過我們的眼睛。”
李淩頷首表示讚許：“對，這一點在我們的錢票上也有安排。不過這還隻是一種防偽手段，各位都看過錢票背部了吧，那上頭的圖案還有隱約可見的字，那都是可以查證錢票真偽的。而更關鍵的在於，就是這錢票所用的紙和墨，那也都是內庫局與我三司衙門共同研發而得，如今市麵上就沒有過流通，而其秘方更是會被藏於陛下專用的秘庫之中，旁人根本就接觸不到。
“事實上別說其他人了，就是本官這個一手打造了錢票之人，現在想要偽造出一張以假亂真的錢票來，也是做不到的。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在錢票推出的同時，朝廷還會將辨認其真偽的種種手段都公之於眾，如此天下人人皆知如何辨其真偽，試問還有人能隨意造假，欺瞞世人嗎？”
這下，本來還擔心會遭遇假錢票的人是徹底沒話說了。就連之前懷疑朝廷別有用心的，也有所動搖了。看李淩這般設計，真就是為了能把錢票快速推行天下啊。
“其實朝廷作此安排，也是為了天下百姓著想，畢竟金銀也好，銅錢也罷，總是會在花銷的過程裏多有損傷的。也總有一些運氣差的，會接到一些損壞的銅錢，或許對各位來說這一兩文錢的真不算什麽，但一般百姓卻不一樣了。
“但是通用這錢票後就不一樣了，哪怕在花銷的過程裏有所破損，官府也會在驗證無誤後原價收下，如此百姓自然沒有折損，官府最多就是花點材料，再印一批便是。
“可以說，這錢票乃是利國利民，對整個大越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好東西，各位就不能為朝廷，為天下百姓做個表率，幫本官這一回嗎？”
李淩都把姿態放得如此之低了，讓眾商賈都不好再作拒絕，不然就真是不知好歹，反把他給得罪了。
而就在他們將將要點頭應下時，李淩又是一笑道：“你們放心，朝廷為此也有所安排。為了鼓勵各家商鋪收取錢票，將會定下這樣的商鋪明年的商稅會減去一成。還有，我縱橫商行也會從明年開始，隻收取錢票，而且隻要是花用錢票的，我們也會打出九折……”
這番話說出來，眾商人頓時為之動容，而且連心都開始動了。
本朝的商稅比之前宋可是高了不少，像他們這樣的大商賈，每年上繳朝廷的稅銀足有好幾十萬兩，都要占到所有開銷的前列了。現在朝廷能在這方麵稍作讓步，對他們的吸引力還是相當大的。
而縱橫商行這邊，也和這裏七成的商家有著生意往來，不然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就將他們都請來赴宴了。雖說這點費用比不了商稅，但依然不小。再加上用上錢票的種種便利性，說他們不動心，卻是太假了。
終於，在一陣沉默後，金老板率先開口：“李大人，你這說的可是真話？”
“我既然代表朝廷許你們承諾，自然不會有假。說實在的，朝廷做這一切還不是為了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嗎？又怎會欺騙你們，隻為貪那點銀錢呢？”李淩正色說道。
幾人又是一陣麵麵相覷，還有人小聲議論了幾句，終於，後邊一些商人先開了口：“既然如此，在下願意在我鋪子裏使用錢票！”
“我也是……”
“我也一樣……”
在一人帶頭後，不斷有人作出表態，到最後，幾乎所有人都讚同在自己鋪子裏通用錢票，唯一的例外，就是廖老板等幾個錢莊銀號的人了，他們卻是心中發緊，覺著接下來自家生意怕是要受到不小衝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