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鐵索橫江奪稅銀
冬月初十,寒冬已降臨江南。
凜冽的北風呼嘯而來,不但壓低了氣溫,更讓北上的船隻都受到了影響,使本來就逆流而行的船速又慢了幾分。
受此影響,漕河上北去的船隻更少了一些,此一段兩淮和江南交界的河道上,更是隻有長長的十多艘貨運船隊還在傍晚時分頂風向前,其他船隻皆已不見蹤影。
眼看紅日西沉,一身短打扮的仇奉來到了一直站在最前那艘大船船頭的丁雲海麵前,笑著道:“丁將軍,天色也不早了,外邊風大,還是先到艙裏吃點酒飯,暖暖身子吧。”
丁雲海這才把目光稍稍回收,也笑了下道:“不必,叫人送酒飯過來便是,我得在此盯著,以防萬一。”
仇奉暗自撇了下嘴,就沒見過如此用心的武官,但口中還是讚許道:“將軍果然謹慎,小的佩服。對了,再往前便是順水渡,今日不如就暫時停靠在那兒吧,不然再往前,河水收緊,水勢變大,夜間行船可能有危險。”
“不,連夜趕路,不作停靠了。我們一路已經耽擱了不少時候,可能還要二十日才能抵達京師,再晚些,就要超過時限了。若怕危險,夜間走慢些便是了,你們漕幫不是慣常行船於此嗎,這點難度應該不算問題吧?”說著,丁雲海回頭看了對方一眼。
這一眼看得仇奉有些不安,趕緊低頭應了聲:“那小的這就去做安排,一會兒就送酒飯過來。”抱拳行禮後,便匆匆而去。不一會兒,他人已到下層甲板,隨口吩咐:“今日晚上給所有船上弟兄都上鰱魚湯。”
身旁的弟兄一聽鰱魚二字,眼中立馬就有光芒閃過,隨即便會意答應,迅速前往安排,同時也把相關決定傳達後船,一一轉述,貫徹整支船隊。而當仇奉下到底下一間艙房後不久,一隻白色的鴿子便從小小的窗口處撲棱棱飛出,拍了幾下翅膀後,便消失在了漸漸暗沉下來的天際。
冬天日短,過不多時,天已完全黑下,許多本來還在船隻甲板上活動的護衛兵將便紛紛回了艙房,到最後,各船之上,就隻剩下幾個船工還在忙碌盯著水麵,提防夜行船時出現變故,唯一例外的,就隻有吃過飯後依然如標槍般立於第一艘大船船頭的丁雲海還站在原地,凝視前方黑夜。
越是遠離江南,他越不敢有絲毫鬆懈,因為他身上的責任可太重了。這十多艘貨船上可是裝了今年江南一多半的稅銀、糧食和絲帛呢。光銀子就有上千萬兩,要是真出了什麽事情,把他全家殺了都不夠抵罪的。
而且因為這次轉運司有所推卸的關係,所征用的船隻還是漕幫的民用貨船,其安全保障遠不能與轉運司的戰船相比,真要遇到不開眼的水匪什麽的,可得及早而動才行。
所以這幾日來,他幾乎天天都會守在這頭船最前直到午夜,這樣才能安心,今日自然也不例外。不過不知是不是連日操勞的緣故,此時丁雲海隻覺著陣陣困頓之意襲來,好像眼睛都快要睜不住了,隻能靠毅力死撐。
就在他快要撐不下去時,熟悉的聲音又從身後響起:“丁將軍還在這兒呢?您看著可很是困乏了,不如先回艙歇息吧,這兒有我們幾個看著就行了。”
丁雲海扭頭,便看到了仇奉笑嗬嗬帶了幾人湊過來,不知是不是被船頭火光所影響,此時他卑微的笑臉顯得有些猙獰。用力一甩頭,讓自己盡量保持清醒,丁雲海哼了一聲道:“不必麻煩了,本官到時自會讓手下弟兄幫忙盯著。”
“那怎麽行,這都是我們兄弟該做的,怎好有勞各位軍爺呢?”仇奉說著又靠近兩步,與丁雲海隻剩不到一丈。
雖然腦子一陣跟著一陣的昏沉,可丁雲海心中的警惕卻未完全消散,此時看著對方靠上來,便一手按刀,口中喝道:“你做什麽?”
“我沒做什麽啊,就是擔心將軍你有事情,腳下不穩跌落下水……”說著,他又上前兩步,然後臉色微變,一指前頭,“那,那是什麽!”
丁雲海下意識順著他的指點往後方水麵看去,隨即心中警兆大起,對方這是要分自己的心,從而偷襲嗎?可這個念頭在他定睛看向前方時已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強烈到底恐慌,一根極其粗大的鐵鏈竟橫跨於漕河兩邊,正擋在了船隻前進的方向上。
鐵索橫江!
他雖沒有多少行船經驗,卻也深知這麽大條鐵索橫攔於河麵上對自己的船隻來說有多麽的危險。一旦真撞上了,恐怕就是船毀人亡的下場,而他們背後還有十多艘同樣滿載貨物的船隻,一個不防撞上來,那後果當真不堪設想了。
這一刻,丁雲海都顧不上細想為何此地會冒出鐵索橫江,也顧不上身後明顯不懷好意的仇奉等人,當即大叫了一聲:“快停船!”
隨著他這一聲叫出口,後邊嘩啦連聲,卻是船帆落下,桅杆被人快速放倒的動靜。而隨著他有些驚訝地再回頭時,更是看到幾點火光在各船間不斷揮動,正是有人在緊急傳遞消息,讓所有船隻原地停下了。
這一切,也太順利了吧。這些漕幫的家夥就算再有經驗,也不可能有此反應能力,就好像他們一早就知道有此一變,所以早早就做好了應對之法!
就在丁雲海猛然轉過味來,心生警惕的同時,一隻手已經搭上了他的肩頭,然後左右同時有刀聲響起,兩柄短刃已直刺他的腰間要害。
丁雲海既然能被賦予如此重任,一身武藝自然也是相當了得的。當下便一聲斷喝,發力扭身便要閃避反擊。可動作才做出一半,氣力卻已接不上了,本來順勢要拔出的佩刀隻出鞘一半,就頹然頓住,而他的腦袋更是陣陣眩暈,腳下也已不穩。
直到此時,他才真正明白過來,自己是中毒了!剛才的昏沉和眩暈,就是中毒的反應,所以才會被人近身反應變慢,才會完全落入下風。
奈何這時才明白卻已太遲了,隨著他氣力一泄,兩柄短刃已狠狠紮進他的腰肋,就在他要慘叫出聲時,一手搭在他肩頭防他暴起的仇奉又動了,手一翻間,砰一下正中其下頜,把他整個下巴都給打脫臼了,身子也因之淩空而起。
沒有半點停頓,又是幾拳幾刀落下,全招呼在了騰空而起,沒有半點防禦能力的丁雲海身上,讓他瞬間血灑船頭,失去意識,最後噗通一聲,掉下河去。沒兩個沉浮,便徹底消失在了黑夜的漕河之上。
直到這時,仇奉才鬆了口氣,當即下令:“把所有人都除掉,不留任何活口!”
隨著命令下達,一場一麵倒的殺戮便在這十多條陡然停下的貨船上展開。
十多條船上,護衛兵馬不過三四百人,分到每船也就二十多人。倒是負責開船和平日雜物的船工雜役,卻是他們的兩倍有多。而這些朝廷兵將,又多半被人下藥,此時別說反抗了,連站起來與敵人交戰都做不到,所以隨著這些前幾日恭恭敬敬的船工們都露出獠牙時,他們真就隻能是束手待斃了。
慘叫聲,咒罵聲不斷從每跳船上響起,連成一片,在寂靜的漕河水麵上蔓延傳遞。奈何,此地實在過於冷僻,就連兩邊岸上都沒有什麽居民,導致這番殺戮竟沒有引來任何一個外人的關注。
仇奉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眼中滿是熱切,上千萬兩銀子,再加上數量更為龐大的糧食和絲帛,隻要運作好了,足可以讓自己全幫得到難以想象的提升了,成為真正能主宰江南全境的大勢力,大幫會。
“啊……你們……你們如此做,就不怕朝廷到時追究嗎?你們漕幫今後必會成為天下大敵,覆亡已不遠了!”一個未曾中毒的官吏狼狽地從艙房裏撞將出來,卻在見到外頭還有人拿刀圍來時,發出了絕望的嘶吼。
聽到這話,仇奉臉上的笑容更盛:“那又如何?你們隻管去找漕幫麻煩便是,最好是能將他們全部連根拔起了。”說著,已來到對方身旁,手中刀已呼的舉起。
“你們……不是漕幫……”這人隻來得及叫出這一聲,便帶著深深的驚懼和疑惑死在了仇奉刀下。
不過短短頓飯工夫,各船官軍都已被宰殺幹淨。可出人意料的是,仇奉他們並沒有就此調轉船頭離開,甚至連許多船上的屍體都沒有丟下水去,而是靜靜地等候著什麽。
不一會兒,後方水麵上,又有動靜傳來,這回來的卻是幾十艘小船,船上隻有區區兩三人,但這些船隻的空間卻是不小,正是用來裝載已搶到手的錢糧絲帛的。
一見自家船來,仇奉精神更是一振,當即叫道:“弟兄們,趕緊把東西給我搬上來啊,咱們大江幫在今日之後,便可取漕幫而代之了!”
一句話,讓眾人士氣大振,所有人都賣力地上上下下,將放於船隻下方的一隻隻木箱子,一個個沉重的麻包給搬運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