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香餑餑(下)
雖已猜到了對方另有所圖,但其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李淩暫時卻還看不出來,隻能暫且放到一邊,先處理自己手頭上的公私事務,以及最要緊的,盡快拿出對付柳潤聲的法子來,再拖上十天半月,隻怕人都要離開京城了。
不過天下事終究未能完全如願,李淩說到底隻是個戶部小官,縱然有心,還是沒能得出個妥當的法子來,時間就這麽有些糾結地一點點過去,很快便是六月初十,又是一日休沐。
今日上午,李淩本打算趁著假期把第二期的報紙徹底落實,正好能趕在下旬出街。不料才過辰時,卻有客人上門來,正是有些日子未曾見麵的徐滄,以及隨他同來的一個氣質儒雅的青年男子。
作為今年科舉同樣名列前茅者,徐滄和李淩的選擇卻是不同,他走的是文官正途,也就是入翰林院。憑借著紮實的讀書底子,他也確實順利進入翰林院,成為一名光榮清貴的七品編修,專門負責讀書修史,修身養性。
而在得官之後,徐滄也就從李淩這邊搬了出去。兩人雖然相交莫逆,關係極好,但終歸不是真正的親兄弟,既然他都已經有了官職在身,便不好總寄住別家,李淩也能理解,便幫著他把家安在了外城還算一處清靜的所在。
如此,兩人間的往來就因為各自有職責在身而比以往少了些,最近更是足有半月未曾見麵,今日徐滄既然登門,李淩自然是要好生招待一番。
在相互寒暄著落座後,李淩才好奇地看向另一名客人:“這位兄台是?”
“哦,忘了給二位介紹了,這位便是李溫衷,是我莫逆之交,溫衷,他是我在翰林院中的好友,黃順,黃致舜。”徐滄忙為他們作著引介,“不瞞你說,黃兄可了不得,不光在翰林院貴為侍讀,還在禮部任著員外郎,真正的既清且貴。”
李淩一聽,神色又鄭重了幾分,趕緊抱拳道:“不想卻是黃大人光臨寒舍,真是失禮了。”
“哎,些許薄名不足掛齒。”黃順自矜地一擺手,又笑道,“倒是李探花的大名,本官倒是久仰得很了。”
李淩跟著一笑:“在下這點名聲不提也罷,想必就是徐兄多有謬讚了?”
黃順看了眼徐滄,回道:“徐兄自然是對李探花多有溢美之詞,不過真讓我對你刮目相看的,還是之前聽說你在戶部仗義執言,除去蠹蟲的壯舉!這才是我輩讀書人該做之事嘛!”說著,又衝李淩抱拳拱手。
這樣兩人先是一番寒暄,直到李淩有些不耐地問到對方的確切來意,黃順才又看了眼徐滄,由其代為作答:“不敢有瞞溫衷,此番我與黃兄乃是為了我大越朝廷的根基與正氣而來,希望你能與咱們並肩攜手,共同扶保社稷穩固!”
這話說的也太大了些,都把李淩給聽愣住了,半晌才擺了下手:“且慢,卓吾兄,你這話卻是何意?我怎麽就聽不明白啊?”
黃順輕咳了一聲,笑道:“卓吾,溫衷他隻在戶部忙於俗務,不曾受人指點,所以對我朝中大事還是知之甚少啊。就讓我為你解釋一二吧。”
“在下洗耳恭聽。”
“溫衷以為,我大越立國之本為何?”
“這個……應是德、孝二字吧。”李淩踟躇著說道,這等假大空的玩意兒他還真沒太放心上。
“不,我不是指這個,而是說要想讓社稷安定,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李淩笑了下:“那無外乎兩樣了,一是無有邊患,而是百姓富足。”
見李淩總不按自己的意思說話,黃順都有些無奈了,隻能歎了聲道:“溫衷所言自然也是正理,不過在我看來,還有一樣卻是重中之重,那便是儲位穩固!”
“你是說太子?”李淩瞬間就明白了過來,心說這不巧了嗎,才沒兩天工夫,又有太子方麵的人找上自己了?自己一個戶部小官,怎麽就成了這些大人物競相招攬的香餑餑了?
黃順這才笑著點頭:“然也!國之安定在於國本穩固,何為國本,東宮太子便是國本!當今陛下雖春秋鼎盛,但終究年近花甲,太子之位自然是讓天下臣民最能心安的存在。而本朝太子自二十年前立下,便以仁德賢明傳世,深得我儒家法要,謙遜、好學、仁慈……實在可算是少有的賢明君主了……
“試問,如此明君在前,我等做臣子的焉能不盡力扶保,以期我大越天下穩固,百姓豐衣足食呢?”
他這番話說得極有激情,一邊說著, 臉上都紅光滿麵,最後更是直直看著李淩:“溫衷以為我之所言可在理否?”
“黃大人這番話自然是很在理的,我大越也確實需要有這麽一位賢明的君主來繼往開來!”
“說得好,就是這個理,天下臣民幾乎人人皆知的道理!”黃順說著,便一拍幾案,“可偏偏如今朝中卻有一些宵小之徒不肯從大局出發看問題,隻因一己私利就想著壞我大越根基,竟圖謀對東宮不利,真真是狼子野心,死不足惜!”
李淩看他越說越是衝動,把個茶幾拍得砰砰作響,真怕他一時興起跟烏鴉哥似的掀了自家桌子,便趕緊勸道:“黃大人稍安勿躁,我想縱然真有這麽一些人,也是難成大事的。”
“那是當然,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其中道理溫衷你應該很清楚了。你身在京城,多少也該聽說過一些事情,那永王雖然有個賢王的稱號,但實則卻隻為邀買人心,讓那些朝中投機者為其所用罷了!這是我輩聖人門生絕不能容忍的事情!
“今日我隨卓吾前來,就是希望溫衷你能分清是非黑白,與我等同心協力,共同對付那些蠅營狗苟之輩,絕不能讓他們的一些奸計得逞!”
這位書生意氣,說了這麽多,最後才拋出了自己的意圖,然後盯著李淩,等候著他的回答。
李淩心中不斷轉著念頭,嘴上卻略帶疑惑地道:“還請黃大人見諒,你所說的這些道理下官自然是能夠明悟的,但是我想不通的是,在下終究隻是戶部一小吏,縱然真有心為太子做些什麽,怕也是力有不逮吧?”
“有心已足夠了,畢竟你可是今年殿試的探花,隻要登高一呼,就足以讓許多讀書人明白何為正朔,何為正道了。”黃順說著,又突然把話鋒一轉:“當然,溫衷你也不完全是無用的,正因為你地位不高,有些事情做起來才更容易啊。”
“哦?卻是何事?”李淩挑了下眉毛,饒有興趣地問道。
“這麽說來,溫衷你是真心想助太子了?”
“我既為大越臣子,自然就該為江山社稷,天下黎民著想。”
李淩的回答很讓對方感到滿意,黃順又笑了起來:“說得好,溫衷你不愧是我輩中人!那我也不瞞你了,這次確實有一樁要事想要借助於你的能力,畢竟你之前在戶部精於賬目計算一事已被太多人所知了。”
“大人請說。”
“太子如今身在北疆,而就在去年時,鬼戎入侵,導致我大越邊軍小有折損一事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李淩點頭表示自己知道有這回事,黃順這才繼續道:“當時朝中就有一些人試圖把那場失禮的罪過歸咎到太子身上。好在陛下聖明,及時查明一切,才還了太子一個清白。但即便如此,無論官場還是民間,依舊流傳著某種詆毀太子無用的說法,太子也是深受其擾,便有意在今年入秋之時扳回一城。”
“你是說太子決定對北方的鬼戎用兵?”李淩頗有些詫異道。
“正是如此,既然去年咱們吃了虧,今年總是要把場子找回來的。這對太子來說也是一個極好的,向陛下證明他能力的機會。”黃順說著,麵色又是一沉,“然則,朝中某些人卻不以國事為重,竟想著在此事上加以幹預,甚至打算在後勤糧草上做手腳。
“此一事,必然是要從你們戶部走賬,而其中賬目則必然暗藏貓膩。我們的意思,就是由你想辦法把這些賬目弄到手,然後就跟你當初指出戴宵舞弊一樣,把那些人做下的手腳也全揪出來,公之於眾,如此,便是為太子,為我大越朝廷立下大功一件了!”
說到最後,他一雙眼睛盯住了李淩的麵龐:“李溫衷,如此利國利民的大事,你既為大越臣子,當不會拒絕吧?隻要事成,我們會記得你,太子會記得你,就是天下百姓也會記得你!”
李淩這一刻也深吸了口氣,神色變得極其鄭重:“黃大人,還有太子竟如此看得起下官,我李淩真是受寵若驚!如此大事交托於我,我自當盡我所能,把事情辦妥,不負此托!”
“好,溫衷你能如此以大局為重,我黃順佩服你,受我一拜!”黃順大喜過望,當即起身,端端正正地衝他彎腰下拜,李淩則趕緊也起身攙扶,一派友好模樣。卻把邊上的徐滄給徹底看呆了,想說什麽,可當了黃順的麵,又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