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治水
這下，雲依依對柳涵有了較為清晰的認知。
他不止不相信自己，他連自己的人都要懷疑。
珠珠略微睜大了眼，不過相對於雲依依的啞然，她顯然更不能接受。
“杜大哥，我也要去？”珠珠指著自己，表情有些迷惑。
杜力沒好氣地看著她：“不止你要去，我還要去呢。”
說完，不管他們怎麽想，杜力直接將兩人帶到屋內的裏堂，柳涵正坐在上座，旁邊站著幾個文人打扮的幕僚。
“說吧，你是怎麽一回事？”坐在上首的柳涵端起一杯茶吹了吹，複又將視線落在雲依依身上，帶著一股子漫不經心的味道，卻又有些危險。
“王爺，依我看，她一定是什麽奸細！不然時機不會這麽巧，怎會在我們談起事情的時候出現？”不等雲依依開口解釋，一身灰色布衣的幕僚率先朝著柳涵拱手。
雲依依眼皮掀了掀，這人想象力真豐富，如果再任由這人說下去，怕是什麽髒水都會往自己身上潑了。
她略微一沉吟：“此事我可以解釋，不過緣由事關王爺家事，我不便跟各位詳談，但我保證，我並不是什麽奸細，隻是恰好經過。”
“這種話你拿去騙三歲小孩還差不多！”灰衣幕僚顯然不信，他轉頭再度朝柳涵拱手，“王爺，這女子是你從大周帶回來的，說不準就是大周的探子，切勿相信她這番說辭……”
“你知道我是誰嗎？就說我是探子？怕是沒人能請的起我當探子……”雲依依故意問道，想要試探對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這話倒也不是她自誇，事實如此，她在大周當她的燕夫人當得挺自在的，沒必要跑來這裏受猜忌。
“你不就是大周……”灰衣幕僚正要開口，就被柳涵抬手打斷，“好了，你們不用再說了，我相信她不是探子。”
柳涵視線淡淡落在雲依依身上，沒想到就連自己的人差點都被她拐了進去，倒是有一番小心思。
她是不是探子，他最清楚不過了。
“既然無事，你便退下吧。”知道她不是故意偷聽，他便捏著眉心讓人退下，至於她說的什麽家事，珠珠自然會給他稟告，一定比她說的要詳細的多。
“姑娘，我們回去吧。”柳涵願意相信雲依依，這使得珠珠鬆了一口氣，每次被柳涵那樣的目光打量，她就忍不住手臂泛起雞皮疙瘩，見雲依依一臉鎮定的模樣，她不由欽佩起來。
“等一下，你們剛剛說的什麽水患？”
事情一解決，雲依依倒是不急了，這人剛好遇到難題，若是她能幫他解決，說不定他就會同意她的提議，到時候就離回家更進一步。
若是她就這麽走了，還不知道能不能遇到這麽一個機會。
“你問水患作甚？”
灰衣幕僚謹慎地看著她。
“我問，自然是因為我或許有辦法可以解決……”雲依依理了理剛剛因為逃跑而多有折痕的袖擺，語氣又輕又淡。
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幕僚們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聽到了嗎？她說她可以治水！”
無視眾人的哄笑，雲依依抬眼看向柳涵，一字一句：“我是認真的。”
“你懂治水？”
柳涵手指無意識地叩擊了下案幾，神情淡淡，看不出來是相信還是不相信。
“不能說是精通，但是至少還是略懂的，我得先知道你們之前是怎麽治理的，以及當地的氣候條件與地理要勢。”雲依依沒有誇下海口，她隻是憑借一些知識，並不能完全保證自己一定能治好。
聽到她的話，灰衣幕僚笑道：“那不就是一竅不懂嘛。”
雲依依沒有理會他，目光緊緊盯著柳涵，似乎在等著他的答複，這些人的嘲弄都不值一提，最要緊的是柳涵願意相信她。
“這次發生水患的地方是平陽縣的玉溪渠，這個地方，朝廷已經治理很多次了，但是成效都不大，最近幾天連續下了幾次暴雨，衝垮河堤……”
灰衣幕僚原本以為柳涵是不會說話的，哪知他沉默片刻，開始為雲依依講起水患的事，這令他大感意外。
“之前是怎麽治理的呢？”雲依依有耐心地問下去。
“往日都是修補河堤，最後將堤口合龍固定好，就算成功了。”
雲依依又問：“玉溪渠的地勢如何？”
“地勢低窪，河港交錯，潮汐漲落會帶來大量泥沙，是以，這次決堤，海潮倒灌，淹沒良田家園無數……糧食更是大受影響……”
雲依依皺了皺眉，看來這個時代是以堵為主，但是河堤口修的再高，如果不進行疏堵，遲早有一天還是會被衝垮的，難怪治了這麽多次都沒什麽成效。
“有何不妥？”柳涵見她沒有應聲，停頓了下，放下茶杯。
“不妥之處自然有，以我拙見，隻堵不疏，來日決堤隻會更加猛烈，會造成更大的危害，應當以疏導為主，以堵塞為輔……再到附近修建泄洪閘……”
開先灰衣幕僚還等著看她笑話，結果聽了她這席話，頓感驚訝，也顧不上什麽麵子不麵子了，連忙追問：“不知要如何疏導？”
在以前的治理當中，仿佛隻要將河堤修高一些就高枕無憂了，還沒聽說可以進行疏導，灰衣幕僚覺得新穎的同時，又頓感困惑。
“疏導是疏通匯入玉溪渠的支流……”雲依依看了他一眼，倒是沒計較之前他的行為，看到柳涵案幾前擺了一張地圖，她緩步走了過去，細細察看以後，手指逐一點了點地圖上的地區，接著補充道，“比如，這太白塘、惠陽河、海慶港、阜泉浦……這麽多支流匯入玉溪渠，一旦決堤，必定來勢洶洶，所以此番才會造成這麽大的影響，若是能在這決堤之前，對這些支流進行疏浚，倒也不至於造成如此大的後患。”
眾位幕僚聽她這麽一說，連連點頭，灰衣幕僚更是不恥下問：“疏導支流我倒是聽懂了，但這泄洪閘又是什麽方法？”
“平日裏，我們聽到水患便會談水色變，但有沒有想過這水也是可以利用的？”雲依依倒是沒有急著解釋什麽是泄洪閘，反倒是問了灰衣幕僚一句。
“你是想利用這些水進行灌溉？”許久沒說話的柳涵突地冒了一句。
雲依依給他投去一個賞識的眼神：“王爺說的不錯，我們可以在方才所說的支流的入口設置泄洪閘，若是遇到天氣大旱的時候，可以將這些水引到河田進行灌溉澆種，倒是省了一道資源，暴雨之際，再開放閘門，將洪水宣泄而出，還可防止海潮侵襲之際留下的河沙淤積問題，豈不美哉！到時再將河堤重新修繕一道，這一堵一疏一閘，還有什麽可難到諸位的呢？”
雲依依說完，大堂之內鴉雀無聲。
珠珠更是對雲依依投去敬佩的一眼，她聽得稀裏糊塗的，但是這不妨礙她覺得雲依依好厲害。
過了許久，靜到地上掉落一根針都能聽到的時候，幕僚們像是才回過神一般，神情激昂地討論起來。
“支流倒是新穎，聽上去很有道理。”
“我就是說，怎麽之前河堤修好了還是會衝垮呢，原來道理在這！”
“好辦法！我怎麽沒想到呢！看來我們王爺不用去玉溪渠監工了！”
“沒想到姑娘年紀輕輕，居然能有這般卓見，方才是在下失禮了，還請姑娘不要計較。”灰衣幕僚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朝著雲依依長身作揖，為之前的無禮賠罪。
眾位幕僚也朝著她行禮，感受到自己的稱呼從奸細到姑娘，雲依依不由失笑，這些都是她從課本上學來的，畢竟都是經過曆史層層考驗的，多少還是有點借鑒價值。
“一堵一疏一閘，倒是有意思。”柳涵細細品味這幾個字，對著雲依依勾了勾唇，有心想要考考她，“依你之見，如何妥善安置災民呢？”
“這些災民陡然失去自己的家園，肯定有很多人吃不飽穿不暖，且朝廷派人過來，又要耽擱一番時間，不如以工代賑，召集這些災民進行修築河堤，為他們提供住所和生活用品。”
“一是百姓自己修築的，勢必會比朝廷的人更為細致，他們已經經曆了這次災害，在修築一事上必定不會馬虎，不然到時候遭殃的可就是他們。”
“二是朝廷派人前來，也需要時間，短時間是抽調不了人手的，但百姓可等不了這麽久，若是因為饑寒等生活原因引起反抗，對朝廷來說又是一次不必要的麻煩。”
“三是大楚和大周經過一次大戰，國庫想必很是空虛，修築又要花不少銀子，若是能以糧食等物換得百姓自行修築，勢必要大大減輕經濟壓力。”
雲依依一邊說的時候，一邊注意柳涵的臉色，看到他眉頭微微舒展，便知道她說到點子上去了。
柳涵輕輕敲擊案幾，暗暗思索，正如雲依依所說，大楚與大周換了糧食，再加上國內這段時間，農作物也生長出來，相對銀子而言，糧食帶來的壓力確實少了很多。
這大概是楚皇最在意的點……
想到此，柳涵抬頭看向雲依依，眸中略有驚歎之色。
她提到的這幾點，實際上並不簡單，不光是解決了災害的事，還解決了民生的事，更是解決了國庫空虛的問題。
他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麽大周皇帝會對一個女子這般執著……
“我說的不對？”
見他遲遲不應聲，雲依依還以為自己哪裏說錯了，她在心裏反複推演一遍，並沒有發現什麽問題，不由露出一絲迷惑的神色。
“你說的對。”柳涵唇角挑了挑，笑意少見地真實了幾分。
聽到他這話，眾位幕僚跟見鬼一般互相對視一眼，他們還從來沒聽到柳涵誇過一個人，這哪是驚訝，分明是驚嚇好不，他不冷著臉就算好的了，哪裏見過這麽和顏悅色的模樣，倒是讓一眾幕僚差點驚掉了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