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聖心
燕清河跟在太監的後麵，等到了地方，他就停了下來，“編纂大人，你進去吧，皇上在等你。”
“有勞了。”燕清河道，從袖子裏麵拿了兩塊碎銀子遞給他，也沒有等太監做出回應，他便進去了。
皇上的確在等他，裏麵隻有他一人，其餘人都已經屏退了。
他眸中閃過一絲驚疑，本來以為皇上讓他來，是因為白斯年在皇上提及了他，此番是想要褒獎於他，畢竟救了將軍的命。
但在的情況，又好像不是這樣，皇上單獨召見他做什麽？
“微臣參加皇上。”燕清河隻瞥了一眼皇上，便跪下行禮。
皇上的麵前正鋪著一張紙，他在上麵勾了一筆後，這才請人起來。
畢竟見過一麵，皇上對燕清河還算熟悉，眼前的少年穿上了官服之後，多了一層穩重。他模樣俊秀清雅，其實更像一位學生，此刻頷首時，卻又顯得很成熟。
“你知道朕叫你過來的原因嗎？”皇上問道，聲音裏麵聽不出什麽喜怒。
本來是帶著一句試探性的問題，無論燕清河怎麽回答，都無所謂，他卻聽到燕清河坦然道：“知道，想必是白將軍的事情，我家娘子無意救了他的命，我也很擔心他的情況，如今是否已經痊愈了。”
皇上一愣，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才緩緩點頭：“我本來以為是你救了將軍，沒想到是你的娘子。”要是燕清河不說，他還真不知道燕清河還有一位娘子，這也很正常，白斯年當然不敢對他有所欺瞞，隻是君臣有別，他所匯報的消息，會忽視一些細枝末節。
燕清河才入朝廷，性格純稚，有什麽就直接說出來了，但也顯得很真誠，他本來可以把這些功勞都攬在自己的身上，然而他卻沒有，可見還不是個急功近利的。
皇上的臉色稍微緩和一些，淡淡道：“你倒是實誠。”
燕清河見自己賭對了，心中鬆了一口氣，不卑不吭道：“不敢有所隱瞞。”
皇上找他過來，其一是為了看看人，其二則是白將軍之前說的話，這種大事，他還沒有向朝廷公開，隻有私下幾人明白，而燕清河卻稀裏糊塗地成了其中一個知情人。
“你知不知道，很少會有人在朕麵前說知道朕的想法，方才你承認得那麽幹脆，就不怕惹朕不高興。”皇上心下有了定論，卻還是試探地問了一問。
燕清河垂下眼簾想了想，皇上的意思這是說他不夠圓滑，但這本來就是你知我知的事，若是他裝傻不知，才會惹人猜忌吧，思及此，他抿了一下唇，斟酌著開口：“我並非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既然白將軍已經把事情告訴給了我，這件事又涉及到了大周，我當然不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皇上既然召見了我，我就應該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訴皇上，絲毫不敢有所隱瞞，若是皇上不高興了，要懲罰我，我自然也心甘情願地受著。隻要我對自己所做的事情問心無愧就行。”
皇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麵無表情，過了半晌，他才道：“好個問心無愧，你倒是讓朕想起了一個人。”
燕清河沒說話。
“當年左相和朕在書房待了一個時辰，後來朕便封他為相，很多人都以為他和朕暢談了很久，但其實沒有，他隻是告訴朕，他想要創造一個盛世王朝出來，做到問心無愧。”皇上似乎回憶到了什麽，嘴角含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容。
他是皇上，不能被人輕易揣測到情緒，這麽多年來，就習慣了壓抑住自己真正的情緒，所以臉上呈現出來的表情都非常平淡。
燕清河也知道左相的事情，在左相之前，大周一直都隻有一位宰相，可以說壟斷了很多權利。但當今當皇帝把左相扶持上去之後，便分了宰相的權利。
他本來以為這是皇上的主意，一個聰明的君王，當然不會讓自己的臣子坐大，因為臣子權利越大，便越難控製。但沒有想到，這主意卻是左相提出來的，可見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他其實大約猜到了皇帝的想法，大周看似風調雨順，實際危機四伏，一直以來，邊疆就有很多小戰爭和小摩擦。各國都蠢蠢欲動，互相試探。其實比起幾國來說，大周發展得還不錯，但也隻能是不錯罷了，它既不富裕，也不貧困，處於中遊的層次。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皇上才不甘心，想要把大周創造為一個盛世。
盛世啊，在現在這個年代，想要做到非常困難。很多百姓都以為隻要周慶帝在，肯定能讓大周超越其他國度，但是周慶對已經死了。
皇上還算一個明君，但能力有限，所以他現在需要的並不是拍馬屁的臣子，畢竟他處於高位，想必已經見過了太多這類人，他要能做實事的，今日召見燕清河，便是存了這樣的心理。
而燕清河也是需要一個契機，讓皇上看到他。他是皇上欽點的狀元，當然是站在皇上這邊，在這宮裏麵，也隻有跟著皇上做事，升職的速度才最快。其他同僚，他隻要做好不得罪便可，並不需要過多巴結。
很顯然，第一關似乎已經過了，皇上看了他一眼，這才說出了自己的目的，“無論是誰救了白將軍，你們這次都做的好，也做的對，拯救了一名朝廷重臣，可想要什麽賞賜？”
賞賜？燕清河眨了眨眼睛，誠實道：“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我娘子喜歡吃食，若是白將軍想要感謝的話，可以送一些京城的特產。”
皇上道：“你可知道白將軍當時的情況，據說要是晚上一步，就救不回來了，禦醫和朕說，醫者的手法極其怪異，但總歸把人的命給保住了。朕以為是你救的，沒想到你說是你娘子，你娘子可會醫術。”
燕清河眸光一閃，搖了搖頭：“我娘子擅長做小吃，對醫術並無太多的天賦，也算是誤打誤撞，當時救了白將軍後，我們滯留在那地方，尋求了一個大夫，也是將軍命不該絕，這才存活了下來。”
皇上點了點頭，白將軍雖然把整件事情和他說了，但對於中途還有人請了別的醫者，他卻是不知道的，當然他也不關心這些，他知道隻要最後的結果便行了。
將軍傷勢好了，中途是燕清河幫忙，大楚此次圖謀不軌，而燕清河也知道這件事。
這個人不慕名利，回答坦率，眉間都是正氣，興許可以一用。
“朕問你一個問題，你如實回答，不用去思考別人的想法。”皇上思索了一下道。
燕清河知道現在才是重頭戲，腦子飛快地運轉著，便聽皇上道：“你自然知道此事，朕就不再多言了，如今證據已經收集好了，羌國和大楚國必然會有一戰，你說我們應該去幫忙嗎？”
皇上道：“這個問題，朕之前已經問過來將軍，還有其他人，你猜他們是怎麽回答的？”見燕清河遲遲都沒有說話，皇上繼續道。
燕清河搖了搖頭：“不知。”他無論是怎麽想的，也不能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不然會給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這可不是兒戲，而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大事，哪能讓他隨意訴說的。
“他們說不幫，讓羌國和大楚打起來便可，因為羌國此次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皇上幽幽道，猜不透他是怎麽想的。
燕清河琢磨了一下，才緩緩道：“不太妥當，大周和羌國本來就是友國，要是見死不救，勢必會寒了他們的心，以後的合作就終止了。”雖然國與國之間，隻有永恒的利益，但若不是萬不得已，這種落井下石的事情還是少做。
他道：“而且羌國的地理環境很巧妙，它位於大周和大楚之間，雖然隻是個小國，但大楚要攻打大周時，勢必就會經過羌國。我想大楚其實也想要拉攏羌國，隻是羌國卻選擇了大周。若是羌國亡了，那麽大周也危。”
其實這個危險的位置，大家都是知道的，之前大周拉攏羌國時，也有這層原因在，但時間久了，大周便開始嫌棄羌國的弱小，自然也就忽視了這些問題。兩國聯盟，也需要兩個國家旗鼓相當，但羌國太弱了，便隻能被大周所控製。於是大周也忘記了之前的初衷，以為這隻是一個沒用的小國。
現在燕清河又提及了這個事，皇上才又重新開始想起了羌國的價值。沒錯，要是羌國和大楚進行聯盟，以大楚的強大，大周的確很危險。但這卻是不可能的。
大楚作為一個絕對強勢的國家，很多年前便攻打過羌國，那時候羌國麵臨滅國的危險，是大周伸出來援助之手，這才保了這個國家。所以無論如何，羌國的子民也不會背叛大周，皇上是有這個自信的，不過，仔細想想，都這麽多年了，羌國的皇上也換了好幾代，他們是什麽想法，還真不一定。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方出兵相救？但光是軍隊的錢糧就是一筆很大的開支。”皇上便是在猶豫這件事，就算是國庫，其實也沒有多少錢，大家以為皇上肯定就能過得非常滋潤，殊不知一個明君，時時刻刻要考慮到整個國家的運行，他並沒有那麽富裕。
“幫肯定是要幫的，但是要怎麽幫，就看皇上怎麽做，才能震懾到大楚，又能讓羌國安心。”
“大楚的確強大，但真要打起來，那也是兩敗俱傷，它們還沒有那麽傻，不會做出這種對自己沒有意義的事。”
“大周肯定是要出兵的，還需要出更多的兵，無他，也就是為了給他們一個教訓，不能讓大楚一直囂張下去。他此番殺了羌國太子，又追殺將軍，要是什麽都不做，更會點燃他們的氣焰，到時候就不僅僅現在這種情況。”
皇上皺了皺眉，他的心思其實傾向於白將軍的想法，大楚雖然追殺將軍，但在國家上麵，這種私人恩怨顯得太輕了，他們需要作出最正確的決定，不能被這些糾紛所幹擾。
燕清河所說的看似是少年意氣，顯得有些不太穩妥，但仔細思考一下，又好像是那麽一回事。
羌國被滅了之後，然後呢，便輪到了大周，到時候這場戰爭還是避免不了，還會讓大周背負上不仁義的名聲。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接就接下大楚的事情。
困惑被解開之後，皇上眉目稍微舒展開了一些，看到燕清河站在一旁，也莫名覺得順眼了許多。
“行吧，你下去吧。”他揮了揮手，也沒有透露出自己的心思。
燕清河畢恭畢敬地走了出去，外頭的公公還在守著，他走了幾步，又轉頭看了一眼。
皇上住的地方，就連外頭的柱子都刻著金燦燦的龍，氣勢恢宏，在陽光之下，似乎下一秒就能騰飛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