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聖顏
所有考生都是在保和殿應試，且隻考策問。
黎明時，眾考生已經到了，燕清河來的時間並不算太早，被淹沒在了人群中，偏偏負責的人在上麵點名，就顯得前麵幾名的人非常突出。
曆經點名之後，大夥就按照名次排隊，從第一名一直排到最後一名，倒也顯得清楚明白。
“你看那第三名，最初本是第四名，他的運氣還真是好。”有人就悄悄地說道。就算是男人，其實也是八卦的，討論起一個話題來，便喋喋不休。
那些個人看到第三個人，覺得他相貌平平，完全就可以淹沒在了其中，就酸溜溜道：“就算如此，人家也是有實力的，本來就是第四名啊。”這要是排在太後麵了，那也沒有資格往前麵排。
“要我說還是當今會元長得好，之前就聽說他年紀小，卻沒有想到比我還年輕得多。”第二名的年紀就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看出來已然考了數次，而會據說就是頭一次考過來的，兩相對比，便令人唏噓起來。
這些考生早就知道打聽過前幾名的人了，對於他們姓甚名甚都很了解，不過卻沒有見過真人，此刻有機會了，就打量著科舉名次在前麵的人，頓時生出了羨慕之意。嫉妒倒是沒有的，畢竟他們能到了這一步，也是有實力的，對自己也充滿了信心。
走進保和殿的時候，大家也不由地噤了聲，他們還是頭一次來這種地方，兩側都有麵無表情的官差。
保和殿裏麵百官已道，皇上也坐在了正前麵，氣氛陡然嚴肅起來。
眾考生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禮部之前就和他們說過規矩，這時候切莫東張西望，也不能嬉皮笑臉，因為之前已經點過了名，現下便隻需要按照名次依次找到位置便可。
保和殿裏非常安靜，一直都沒有人出聲，等到旁邊的香已經燒完了，才有人上來分發試卷，但考生們卻不能動筆，而是需要先向皇帝行禮。
“參見皇上……”眾考生行完了禮後，便聽上麵傳來了一個平和的聲音：“起來吧。”
策文不限長短，一般在兩千字左右，很是在乎書寫，並且要在一天內全部搞定。
在這種環境下考試，其實需要極強的心理素質，畢竟有這麽多人看著。燕清河的位置就在第一排，非常顯然，但也不止他一個人，二三名也均在他的旁邊。
他們不能隨意觀看百官，更不能抬頭去看皇帝，但百官卻是可以隨意打量這些人的，特別是名次位於前麵的人，自然就受到了眼神的照料，都在評估著這屆考生的質量。
試題很長，約莫有七八百字，燕清河倒是沒有在意周圍的情況，仔細看完之後，思索了一會兒，便開始作答。
等他放下筆後，發現還有一些時間，便默默地等試卷上的墨跡幹掉。
保和殿外麵有人敲了三聲鍾，每一聲都敲到了他們的心頭，眾考生心下一驚，就聽到有人道：“考試結束。”
這其中還有人沒有寫完的，不過也是極少數，他們本來還想寫上一筆，突然想起這裏是保和殿，皇帝還在上麵看著呢，遂立刻停筆，根本就不敢動。沒有答完題是小事，反正他已經把精髓都寫完了，要是惹了皇帝生氣，落了個不好的印象，那才是得不償失。
專門有官員上來收試題，眾考生考完之後，也不需要離開，直接站在原地即可，因為考官會立刻批改試題，然後當場便確認他們的排名。
他們今天起得就早，也沒有來得起吃飯，一大早就消耗了不少體力和腦力，終於考完之後，便也鬆了一口氣。若是能夠拿到一個好名次，那也值得了。
改卷的時間很長，因為是殿試，考官也不能隨意糊弄，每張試卷都改得非常嚴謹，幾個考官一起批閱，若是遇到了不同意見的，還需要一起進行討論，如此，便更加費時間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聽到了有人稟告了皇帝：“皇上，殿試結果已經批閱完畢。”
考生們聽到了，心下愈加緊張，卻還是不敢有什麽行動。他們知道這就是最後結果已經出來了，皇帝會舉行傳臚大典，宣布殿試結果。
曆來殿試之後，便分為三甲，一甲三人，稱狀元、榜眼和探花。二甲若幹名，賜進士出身。三甲若幹名，賜同進士出身。其中二、三甲的第一名都稱為傳臚。
珠簾後麵，皇帝接過名單仔細看了看，安安靜靜的，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
他招了招手，便有人畢恭畢敬地走上去了，皇上耳語了幾句，就有人拿了試卷上去。
眾考生就聽到了上麵傳來了翻閱試卷的聲音，這聲音也不大，卻全都敲擊在了他們的心頭，他們也不敢抬頭直視皇帝的臉，隻知道皇帝再複查他們的試卷。
曆來隻要考官批閱了他們的試卷之後，這名次便已經差不多定下來了，但是也有例外。
約莫十年前，皇帝親自審了試卷，並且提出來質疑，將二甲的一人提到了一甲之列，並且親自授予了官職。且發現其中兩人才疏學淺，對問失次而被黜落。
這些事情，考生們之前都是知道的，正因為如此，適才有些慌亂。
當今皇帝不算雄才大略，卻也無功無過，其實也不能怪他，在大周帝的襯托之下，想必無論是什麽樣的帝王，都顯得遜色了。但這些年大周國一直都被治理得不錯，且皇帝沒有絲毫怨恨大周帝，還在盡量延用他的策略，可見容人之心不錯。
“誰是林成遠？”皇帝淡淡道。
林成遠內心一跳，複又一喜，連忙上前行了禮，“參加皇帝。”
“抬起頭來。”皇上沉聲道。
林成遠深吸一口氣，這才緩緩抬頭，他本來不敢看皇上的聖顏，但這是皇帝自己要求的，他當然要照辦。隔著層層疊疊的珠簾，皇帝身穿龍袍，金光閃閃，就連背後的龍椅都充滿了威嚴，讓他的眼神一閃。他一向對自己有信心，當日他就以為自己定然能考中解元，結果第一名被燕清河所奪，此次會試，他又竭盡全力，卻隻高中了第五名，若是旁人，定然欣喜若狂。
他卻極為不滿意，如今殿試，他費了不少心思，辭藻極為華麗，且又結合了皇帝的心理，他相信自己肯定能入了皇帝的眼。
“你倒是個聰明人。”皇帝意味深長地說道，“你的試卷得到了最多的佳卷。”
林成遠聽到後，心裏麵就是一陣狂喜，哪怕他在極力地壓抑著，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來了些許神色。皇帝這句話意味著什麽？難不成他就是此次的狀元了。
不僅是他這般想，就連底下的百官和考生們也是這麽想的，他們雖然揣測不了君心。但也忍不住把視線落在了林成遠的身上，這人的年紀也不大，約莫不到三十歲，今日他專門打扮了一番，眉目之間倒是有著幾番倜儻，顏色甚為明豔。若是能夠得到皇帝的青睞，那他們也得想著要不要把人給拉攏過來。
其實可別小瞧了容貌，眾人對一個人的第一印象其實都停留在容貌上麵，這麽多年來，皇帝親自點的探花郎，雖不能都速回是容貌迤邐這人，但也沒有歪冬裂棗，賊眉鼠眼之人。
“蘇長安，看來也不錯啊。”皇帝喃喃道，那名叫蘇長安的男子，已經過了四十有餘，咋一聽道皇帝念了他的名字，還以為皇帝會召見他，腳動了動，又很快縮了回去。他是會試的第二名，行文如流水，自然帶著自己的閱曆和見解，也實在是佳作，所以也獲得了很多佳作標注。
他參加了很多次科舉考試了，還是頭一次經曆殿試，但卻看過往年的書，知道具體的流程。讀卷官一共有八人，這八人傳閱了試卷之後，會把最優秀的十份試卷遞給皇帝，並且每人會在上麵標注佳卷，所得佳卷最多的看來就是林成遠，其次就是蘇長安。
這怎麽能不讓他們感到激動呢？
若是沒有什麽意外，那麽他們兩個肯定就在一甲之中了。
皇帝看完了前麵的試卷之後，自己留下來幾份，也不說話，便又招了招手，立刻又有考官盛上了其他的試卷。
果然很盡責啊，哪怕是殿試，皇帝其實也不用主動監考的，畢竟要陪同這麽多考生坐這麽久，以往也有皇帝要大臣幫忙監考即可，像他如此親力親為的皇帝並不多，但他親自來看，也能更加了解這些人的真正水平。
眾考生的心又撲通撲通地跳動起來，他們知道這皇帝最是喜愛發現人才，有的試題考官們也許看不上，但隻要入了皇帝的眼，也許他們就可以一舉翻身，這種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正當他們這般想的時候，皇帝已經放下了試卷，臉上看不出喜怒：“朕很欣慰此次科舉，在場的各位都才學斐然，並沒有材質簡陋之人。”
此言一出，眾人就鬆了一口氣，這是皇帝對他們的肯定，也就是說皇帝還是很滿意的，雖說殿試不會淘汰，全部考生都會錄取，但要是皇帝心情不好，從中選出不滿意的一兩人，他們也是沒有辦法的。
“一甲為蘇長安，林成遠，燕清河，朕觀這些試卷，也就這三位最為出彩。”
這是從十份試卷裏麵，把一甲給定下來了，考生們忍不住看了那三人一眼，眼中剛充滿了豔羨，就聽皇帝拿著一張試卷，仔細看了看，似乎在琢磨著什麽，“燕清河，你是會試的第一，朕之前看過你的會試試卷，和此次有所出入。”
燕清河抿了一下唇，上前行了禮，一直低著頭。
這話雖然聽不出喜怒，大家卻聽出了不同。當初因為李詢出的這件事情，皇帝便對會試很是在意，若是查看了會元的試卷，那也很是正常。當然，這也是一個機會啊，要是得了皇帝的青眼，從此不就一飛衝天了嗎？
“你抬起頭來。”皇帝道，燕清河這才看到了皇帝，他匆匆一瞥也就移開了，畢竟一直都有規定，不能盯著皇帝看，不過燕清河卻已經看到了皇帝的容貌。他約莫四十多歲，長著一雙下吊眼，麵無表情時，有一股殺伐之氣，聲音卻還顯得挺為和悅的，和容貌完全不一樣。
“長得倒還俊秀，不像是能寫出這般的文字的人，你在會試的答卷和林成遠倒也類似，文章行雲流水，功底深厚，辭藻華麗至極，的確是佳作首選，此次卻摒棄了你的優勢，措辭簡潔，這是為何？”
聞言，林成遠心中就咯噔了一下，他分不清皇帝這是讚美他，還是在影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