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 建業上空,霧色淒涼
第八百二十五章建業上空,霧色淒涼
當周瑜隔著數百丈遠都能聞到那刺鼻的煙火與肉焦味,相信情況已經不需要再跟周瑜解釋了。
前方戰線到底有多麽淒慘,周瑜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心底唯一的念頭,就是不管付出多少犧牲,至少要取得進展…
周瑜表現的很平靜,但他的眼中已經沒了光。
身旁的潘璋目瞪口呆的看著遠處那不斷因曹軍鼓出的熱浪而皮開肉綻的將士們,即便他再有經驗,也看不下去了。
“都…都督…不能再這樣白白送死了!曹軍隻要在那地道口出點火…我軍有多少人上前,便有多少人傷亡——”
“繼續。”
“什…”
隻聽到周瑜用顫抖的聲音說了句——
潘璋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直到他衝到周瑜跟前,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盯緊周瑜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了。
“都督…你累了…今日這仗,我們不能再打下去了。”
“我說繼續。”
“都督!”
“把潘璋帶下去,讓前線的韓當丁奉周泰他們繼續進攻——地道一定要占據主動。”
潘璋聽到這個命令的時候,人都要傻了。
以至於當將士們懷著複雜的心情把潘璋攜走的時候:
“將軍…我們走吧…”
潘璋聽到這話,眼睛卻隻是直勾勾的看著周瑜,再沒有半點反應。
——
“將軍…都督讓弟兄們繼續進攻…”
從遠處傳來的軍情可謂是打碎了韓當周泰等人最後的一點幻想。
從報信的士兵,到每一位將領,所有人的臉上都是複雜且糾結的表情。
很難想象,這樣激烈的戰場上——尤其是不遠處正有一群半死不活的人,痛苦的嚎叫著時…足有數千兵馬的軍團,竟然會同時沉默下來。
沉默是當下的主旋律。
而當周泰第一個抬起頭來,用略微震顫的聲音繼續下達著命令的時候,場間多數人的性命便已經定格在了此刻。
“繼續進攻…維持六條通路的攻勢…在撤兵之前…”
周泰深深吸了一口氣:
“諸位,好自為之吧。”
“繼續進攻!將軍有令!繼續進攻!”
催命符般的軍令,如泰山一樣重重的壓在每個人的身上。
原本鬥誌昂揚者,隻要是看過了那地道中脫出之人的慘相,相信沒有一個人會是無動於衷的。
“這是逼我們送死啊…”
這句話,曾有人小聲的說了出來,但…當他充滿恐懼的殺向地道後,便再也沒有響起類似的聲音。
合肥一戰,打到這樣的程度,已經相當赤裸了。
就在同樣的一麵城牆之前——一邊是督促著將士不停搖動鼓風箱,不斷命人點燃柴火,將熾熱滾燙的煙與火統統送入狹長地道的張遼與曹軍將士;一邊則是義無反顧,或者說,迫不得已,一波波衝入那無盡深淵似的地道中,或崩潰,或哭泣的東吳兵馬——
雙方僅隔一牆,但這一牆,已是生死的界限。
或許是不甘心吧——同樣的攻勢,其實持續了不知這一個下午。
三天過去,當居巢以及牛渚港紛紛傳來曹軍撤軍的消息時…孫權已經無心去管顧這後方的戰事了。
誰都沒有想到,偏偏是兵力最為雄厚的正麵合肥戰場,東吳人先頂不住了。
一個月又十七天——這是這場戰鬥最後僵持的時間。
戰局終末那日,孫權命人點清了傷亡:
“稟報主公…我軍共計陣亡者四萬六千零七十二人——傷者共九千一百人,其中重傷兩千…另有下落不明者八百九十四人——”
片刻的沉默之後,率先被孫權叫出的名字,不…應是理應被孫權叫出名字的人,是周瑜…
“周瑜…可知罪?”
“末將知罪——”
“可領罪?”
“任憑發落…”
“也罷…”
孫權在這句“也罷”之後,不知是想了什麽,在眾將麵前足足沉默了一盞茶的時間。
這段時間裏,帳間落針可聞——呼吸聲都顯得格外突出。
是個人都知道這次他們到底遭受了怎樣的打擊,連魯肅都被從廬江調來——而目的僅有一個。
“革去周瑜大都督職務,發配嶺南——步騭現在應該在交州,便讓周瑜與步騭共事吧。”
“是…”
周瑜的聲音沒有任何的波瀾。
應該說他起不了波瀾…現在的周瑜麵色焦黃,麵容憔悴,連曾與他同道的將領們,到這個時候,似乎也不願為他辯解什麽——三日慘案,猶在眼前,八千焦屍…是每個人心上插著的一把刀。
“魯肅聽令——”
“臣在…”
魯肅聽到孫權那疲憊的聲音,趕忙緊著步子上前叩拜。
抬起頭來的時候,魯肅那特有的憂鬱都寫在了臉上,人們光是注意周瑜的變化,卻沒人看到,下達命令時,孫權的手指都深深地扣入了座椅之中——
作孽啊…
魯肅搖頭。
前方聲音再度傳來。
“你且暫領東吳大都督之位,統帥三軍,總攬廬江江夏軍政,即日起…便由你來替了周瑜的位子…而後我軍即將撤離此處,善後也委任你來負責了。”
“臣領命。”
這是最好的結果了,魯肅歎息,點了點頭,隨後退去。
緊接著,仿佛是宣告了什麽一般,孫權站起身來,揮了揮手,周瑜便被一隊將士帶出了帳外。
帳外車馬聲未曾停歇——這是早已經做好了準備,孫權甚至都不打算給周瑜與家人道別的機會…
伴隨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切都清淨了。
“嗬嗬嗬嗬…”
幹咳般的笑聲響起,苦澀的味道回轉在孫權的口中。
他不舍且不甘的望了一眼帳外,對岸仍有一座滿目瘡痍卻屹立不倒的城池。
想必…這會成為他永遠的痛吧?
“走吧走吧…莫要再停留了,我累了,想要休息一番。”
說罷,孫權踱步而出,聽說後來,孫權一頭躺倒在馬車裏,算上回到建業的時間,連著三日都未曾起身。
站在東吳的土地上,並沒有讓孫權好轉。
他反倒是緊接著大病了一場,給整個東吳的天空都蒙上了一層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