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 老兵永眠
林辰的話讓在場眾人的心情都沉重了下來。
月圓之夜的局麵必定會是無比的危險的，僅憑他們的力量自然是不可能有什麽勝算的，隻是想要聯合這裏被囚禁的所有人談何容易。
而林辰自然也是清楚這一點的，他沉聲開口說：“不管怎麽樣咱們總歸是要試一試的，而且在我看來，在生死關頭，恰好能夠激發出人們更加巨大的求生欲。”
“我想，這件事或許也沒有我們所想象之中的那麽困難。”
這話一落，眾人紛紛點了點頭，事到如今，也已經沒有什麽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林辰所說的，無疑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距離月圓之夜的到來還有三天的時間，接下來的三天眾人就開始行動了起來。
巡禮者依舊會在夜晚到來，不過都被人們平安的度過了，他們也開始著手聯合這囚牢之中的其他囚犯。
正如同林辰所猜測的那樣，在真正得知了他們的處境過後，囚犯們已經徹底的放棄了對於銀甲軍的希望，並且決定加入林辰他們。
這一次的聯合出奇的順利，很快，林辰等人就已經將這囚牢之中的所有人全部聯合起來了。
現在，隻需要等待月圓之夜的到來。
時間，一點一滴的推進，今日就是月圓之夜到來的時刻。
囚牢之中所有人的表情都已經凝重到了極點，他們也已經將自身的狀態調整到了最佳。
情況緊迫根本由不得他們多想，反正等待下去就是個死，倒不如在臨死之前拚上一拚了。
今日的囚牢明顯和之前有所不同，徐老頭出奇的沒有喝酒。
林辰心中清楚，再過幾個小時，一旦夜幕降臨，他們就將會麵臨最大的挑戰，是生是死，隻看那個時候了。
人們的眼中都已經有濃稠的殺機流淌，誰心中都清楚，真正的危機已經即將到來。
而且，林辰察覺到了這囚牢所在範圍內的另外的氣息。
那不僅僅隻是銀甲軍所散發出的氣息，更有一種暴戾而瘋狂的氣息流淌，想來那些就應該是之前萬俟見到的那些妖類所散發出的氣息了。
地牢之中暗無天日，沒有窗子他們無法判斷出外界的情況，甚至沒有辦法感知到時間的流淌，這裏仿佛已經陷入了一個另外的空間，沒有時間的流淌，也不會有絲毫的光芒。
人們隻能夠通過徐老頭的活動來大致的判斷出現在到底是什麽時候。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徐老頭來到了林辰等人的牢房門前。
噠噠噠。
枯瘦的手指撞擊在鐵欄杆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這聲音吸引了囚牢之中數百囚犯的目光，林辰也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向了徐老頭。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接下來銀甲軍會接管這個地方，等到深夜巡禮者到來過後，銀甲軍會離開，那個時候，便是妖類進入此處的時候。”
“也會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能否擊殺妖類，將直接關係到你們能否真正的活下去。”
“不過這一次你們還是有希望的，上官城主並沒有隨同前來，他應該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離開了。”
“聽說，好像是為了完成歐陽城主交代的一個任務。”
“具體的我並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一次外麵的守備力量並不是太強，最多也僅僅隻是有那位八境巔峰的大統領坐鎮而已，你們還是有機會的。”
林辰皺眉開口：“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死死的盯著麵前的徐老頭，林辰的眼中滿是疑惑之色。
按理說這位怎麽說也是這裏的最後守備力量，他應該是站在上官明道一方的人才對。
而就在林辰的疑惑剛剛落下的時候，徐老頭苦笑一聲開口說：“我在這裏五十年了。”
“五十年的時間裏，每個月都會死上幾百人。”
“這麽長時間的積累，這裏已經變成了真真正正的人間地獄。”
“數萬冤魂時刻縈繞於此，我每一夜都會承受肉體上的無盡痛苦和精神上無比的折磨。”
“我受夠了，也真正看清了，曾經我們力保的那位城主，早已經變了樣子。”
“如今的他，更像是一個傀儡，早已經失去了被我們守護的資格。”
“就在剛剛我得知了我最後的一位戰友已經溘然長逝，我留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五十年前的一戰，我們用性命換來了人生最大的榮光，但是卻用了整整五十年的黑暗，去守護那些榮光，隻是為了在人們的心中留下一個所謂的英雄的名號。”
“仔細想來，這太不值得了。”
“現在我也想通了，我已經不打算繼續留在這裏了。”
“今夜，我會為我自己這五十年來的罪責贖罪，希望你們能夠成功逃離，記住，離開這裏後，不要留在丘潭城中，順西城城門前行百裏而後往北，有一座活火山，在山腹處你們能找到一隻年老的妖族，那是我曾經的一位好朋友，將這封信交給他，他會帶你們去這五十年來積累的所有屍體的藏地，在那個地方，你們能夠得到一切你們想知道的東西。”
“當然，前提是你們能夠在那種情況下活下來，而且，你們也真的想要知道五十年前的秘密。”
“若是你們不想要弄清楚五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的話，就跟那位年老的妖族明說，他會帶你們去安全的地方。”
“這，也算是我最後能夠為你們做的事情了。”
接過了徐老頭遞來的信，林辰表情凝重。
徐老頭確實有罪，但是相比於上官明道，他的罪責，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不過這位能夠在這種時候幡然醒悟，倒也還算不錯，至少如此一來，他的靈魂也能夠得到救贖。
隻是那位上官城主……
收回思緒，目光定格在了徐老頭的背影身上，步履蹣跚的老人逐漸的消失在黑暗之中，他慢慢的走向了那一間住了整整五十年的小房間，廢了全身力氣，才從床下拉出了一個遍布塵埃的巨大箱子。
打開上麵的鎖，內部，是一個已經被鮮血侵蝕的鎧甲，一旁放著斷裂的長矛。
那是五十年前所有榮光的起始，可是那一刻的光芒萬丈，卻用了整整五十年的暗無天日來換。
這真的值得麽？
徐老頭捫心自問。
或許值，或許不值。
但是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五十年的暗無天日，他以為已經磨光了他所有的熱血和戰意，可是在身手觸及那已經被鮮血浸潤的鎧甲的時候，卻依舊能夠感受到那種強烈的戰意。
胸中有豪情。
徐老頭的臉上終究露出了笑意，雖然再無五十年前的颯爽英姿，甚至是用那種笨拙而緩慢的姿態，費了不小的力氣才穿上了鎧甲。
沉重的鎧甲套在身上，他完全無法憑借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依靠著斷裂的戰矛的支撐才勉強起身，不過他的臉上依舊滿是笑意。
這一刻，他仿佛重新活了過來一樣。
他看到了曾經的豪情萬丈，看到了那充斥著無邊殺機的戰場之中，那些同樣颯爽英姿的少年，揮舞著手中的武器瘋狂的拚殺著。
他們的眼中洋溢著的，是有關於信仰的堅定，是矢誌不渝的忠誠。
他們並不是忠誠於某一個人，而是忠誠於心中的信念，是那一種想要守衛家鄉，抵禦外敵入侵的信念支撐著他們的戰鬥。
拚殺。
縱情的拚殺。
哪怕是死在戰場之上，他們也不會有哪怕絲毫的怨言。
將是百戰死，馬革裹屍還。
看著倒下的戰友，心中會有悲痛，但更多的，還是那種一往無前的戰意。
年輕，真好啊。
徐老頭伸出枯瘦的手掌想要抓住眼前的那些幻影，年輕時候的他同樣擁有著從戎的夢，真正上了戰場的時候，心中也有恐懼和慌張，但是更多的，確實那種一往無前的意誌。
縱情拚殺的一刻，他是真的覺得死在戰場上，才應該是他最好的歸宿。
那是對於一個戰士最大的敬意。
後來戰爭勝利了，活下來的人滿載榮光，徐老頭覺得自己和戰友們的犧牲不冤，那一刻的他，也曾滿載榮光，他認為日後最好的生活，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可誰想到，為了那一刻的榮光，他過了整整五十年暗無天日的生活。
他見證了曾經力保的那個城主的墮落，也見證了太多人的死去。
每到深夜，他隻敢醉醺醺的看著那存放鎧甲的大箱子，卻始終沒有勇氣去麵對曾經的鎧甲。
但是這一刻不同了。
放下了一切的執念，他忽然覺得活得沒有那麽累了。
就算是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似乎也沒有那麽沉悶了。
他該為自己的罪責付出代價了。
年老的士兵身著鎧甲手握斷裂的長矛安靜的躺在床上，渾濁的眼眸之中再無半分醉意，有的隻是那種難言的清澈。
雙眸漸漸空洞，他見到了那血染的戰場，在那生死一刻，他並未選擇躲避。
敵人的武器貫穿了他的身體，而他的手中持有的，是未曾折斷的長矛。
牢外日落長河，牢內老兵永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