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跳:父兄
中原中也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公羊律和一個頭戴橘色牛仔帽,脖子上戴著串紅珠項鏈,赤著上身隻穿了條黑色休閑五分褲,下麵卻搭配一雙黑色短靴的英俊黑發青年在一起,乘著一艘奇形怪狀的小艇駛過海麵,到了一艘船首是綿羊的帆船上。
身體能變長的戴草帽的少年,佩著三把刀的綠頭發劍士,鼻子長得跟天狗一樣的青年,金發卷眉小胡子的廚師,以及毛茸茸的可以人立而行的,據說是醫生的藍鼻子馴鹿。
夢裏公羊律跟那幾個奇怪的人相處得還不錯,聊著天吃著飯,還找機會揉了一把毛茸茸的馴鹿,嚇得對方立即躲到了草帽船長背後,卻大半個身子都露了出來,好奇又緊張的看著她。
而那個金發卷眉的小胡子男人卻有事沒事就往公羊律麵前湊,對她大獻殷勤,聲音浮誇動作辣眼,看著就不像什麽好人。
真礙眼。
夢中的中原中也不快的想。
那感覺實在太過真切,以至於他醒來的一瞬間,還依舊沉浸在“一腳把對方踹下海去”的強烈想法當中。
那種不爽,甚至比他當時見著旗木卡卡西靠近公羊律時還要濃烈。
徹底清醒過來的中原中也捂住了臉。
……他都做了什麽奇怪的夢啊。
中原中也沉沉吐出一口氣,努力平複著從夢境中帶出來的情緒。
為了分散注意力,他順手拿起原本被他丟在桌上,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跑到他枕頭上躺著的青銅鏡。
“喂,醒醒,給我看看公羊的位置。”
青銅鏡被他搖醒,不太開心的嘀嘀咕咕——也就是鏡麵花了一小會兒——然後才顯示出了兩個光點。
一個是中原中也,一個則是公羊律。
中原中也讓青銅鏡把這份除了光點以外什麽都沒有的“地圖”按照之前的比例尺縮小,仔細對比了一下距離。
公羊律的光點原本一直在相對而言較為勻速的往這邊靠近,然而三天前開始,她的光點卻忽然停了下來,就算有所移動也隻是在一個小範圍內打轉而已,並不像之前一樣在某個地方休整一下就很快離開。
中原中也當然很擔心。
然而距離太遠,就算擔心也沒有用。
他所能做的,也就隻有相信公羊律而已。
僅此而已。
好在這時候再看,她的光點總算又恢複了之前的行動規律。
看樣子,之前那三天她應該隻是被什麽絆住了而已吧。
中原中也鬆了口氣,卻又皺起了眉頭。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公羊律或許已經經曆過了危險,然而他卻什麽都做不到。
他隻能呆在數千公裏以外,靜靜的看著根本就無法顯示出公羊律具體狀態的光點,一個人胡亂猜測前因後果,猜測她到底都經曆著什麽。
……嘖。
中原中也煩躁的抓了把頭發,而後伸手將放在桌上的藥盒拿了過來。
裏麵大部分都空了,隻剩下五六支還裝著藥液的小藥瓶。
他抽出一支一口氣喝了下去,硬是頂著那股一如既往麻痹大腦的奇妙味道給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後,便白著臉準備起床。
去找老爺子吧。
中原中也堅定的想。
然而剛站起身,他卻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立即止住腳步,從狹小的玻璃窗往外看了一眼。
天光大亮,太陽高懸,顯然已經是正午過後。
中原中也皺眉。
大白天的,他怎麽會躺在自個兒房間?
中原中也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努力回憶。
然後終於從模糊的記憶中找到了答案——
昨天,莫比迪克號的主桅終於修好了。
“以工還債”的理由已經沒了,本來就擔心公羊律的中原中也自然想向白胡子老爹辭行離開,結果白胡子老爹甩下一句“有什麽話等開完宴會再說”,就以慶祝莫比迪克號複原為借口再次召開宴會,還把他也拽了過去。
然後……
他就又被隊長們灌醉了。
中原中也:……不會吧。
中原中也趕緊推開房門跑上甲板,緊張的四下一看——
已經修好的主桅沒事。
另外兩根桅杆也沒事。
放眼所及之處,莫比迪克號完好無損,並沒有出現什麽新的損傷。
中原中也不敢掉以輕心,隨手拽住幾個人問了一句,直到從他們口中得到相同的答案,他才終於確定。
昨天他喝醉之後確實又失控了。
好在這次白胡子海賊團眾人早有心理準備,也就沒再讓他摧殘莫比迪克號。
但是——
三番隊隊長喬茲卻受傷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麵無表情的謝過眼神閃躲的船員們,找到了喬茲的房間。
他到底傷到了哪兒中原中也也不知道,隻看見他纏得跟個木乃伊似的躺在床上,五米多的身軀宛如一座小山一般,一動不動,一聲不響。
就連呼吸聲都聽不到的那種。
中原中也說:“喬茲,你是在憋氣嗎?”
小山一樣的身軀似乎微微僵了一下,然後中原中也就聽見了十分刻意的,重重的呼吸聲。
中原中也:“………………”
嗬嗬。
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馬爾高那懶洋洋的聲音傳了過來。
“還算你有點良心,知道來探望喬茲。唉,他可被你打得夠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養好傷啊。”
中原中也眼角微微抽搐,麵無表情的回頭看了馬爾高一眼,又對“木乃伊”喬茲說了句“你好好休息”,便徑直從馬爾高身邊走了出去。
馬爾高挑了挑眉,順手關上喬茲的房門跟了上去。
“喂,中也,你要去哪裏啊?”
中原中也沒理他。
馬爾高就邁開長腿幾步靠近過去,一抬手就摁住了他的腦袋。
“你跑什麽啊?我問你話呢。”
兩米多的馬爾高去摁一米六的中原中也的腦袋,那叫一個輕鬆自然順手無比。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一把打掉馬爾高的手,無語的回頭看他。
“你在幹什麽?”
馬爾高順勢收回手,毫無誠意的笑著道歉:“啊,抱歉抱歉,因為你一直不理我,我瞧著這高度挺順手的,就有點控製不住了哈哈哈。”
就差沒把“誰讓你這麽矮呢哈哈哈哈”寫臉上了。
中原中也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懶得理這個智障,轉身就要繼續往那邊走。
卻被馬爾高抬手再度摁住了腦袋。
中原中也:“……有什麽話你直說行不行?”
馬爾高:“這話該是我說的才對吧?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去向老爺子辭行。”
馬爾高挑了挑眉,邁出兩步擋在中原中也麵前:“怎麽?打傷了我們的隊長就想跑?”
中原中也:“……你當我真看不出來喬茲到底受沒受傷嗎。”
他又不是毫無戰鬥經驗的普通人,什麽輕重大小傷沒見過?誰受傷是把繃帶纏得這麽嚴嚴實實卻連半點血腥味藥味都沒有的啊?又不是太宰治那個死青花魚。
馬爾高:“………………”
馬爾高抬頭望天,假裝沒有聽見。
中原中也嘴角抽了抽,終於沒忍住歎了口氣。
“老爺子不可能做這麽無聊的事,你的主意吧?”
馬爾高眨了眨眼,看著中原中也臉上的了然,索性也不隱瞞了,幹脆點頭。
“是。”
“為什麽要阻止我出海?”
馬爾高又恢複了懶洋洋的模樣:“還‘出海’呢,你小子知道船字怎麽寫嗎?”
“我又不是真的需要開船,你忘了我可以飛了嗎?”
“說得好像你能一口氣從這裏飛到紅土大陸,再翻越紅土大陸到達偉大航路前半段似的。”馬爾高看著他,“如果你半途飛不動了,你打算怎麽辦?”
中原中也不太在意的說:“隨便找個島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馬爾高眼睛一眯:“少瞧不起大海了你這臭小子!”
中原中也:……不是,他也不是要從海上走啊?
馬爾高懶得再裝了,伸出手指指著中原中也,語氣嚴厲。
“大海很廣闊也很危險,更何況還是偉大航路。海流,島嶼,天象,氣流,所有一切都超出了普通人的認知,你一個根本就沒航海經驗的人,身上還有病,就別想打這種投機取巧的主意了。”
“有病”?
中原中也立即意識到這是什麽意思,吃了一驚:“你知道?”
馬爾高挑眉:“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白胡子海賊團的船醫,老爹的專屬醫生啊。”
他雖然看不出來中原中也的“病因”是什麽,卻能判斷出他的虛弱。
就跟白胡子老爹一樣。
隻不過老爹的身體是在逐漸緩慢的向著糟糕的方向變化,而中原中也則是反過來了而已。
“看你的恢複狀態,你應該是有藥的吧?等什麽時候吃完藥了,我判斷你身上再沒有虛弱狀態了,你再動身吧。”
要不是因為這個,他們又怎麽會想著阻止他出海?
又不是舍不得孩子的頑固家長。
中原中也沒想到馬爾高早看出來了。
而且看這情況,白胡子老爹和隊長們恐怕都是知道的。
中原中也說不清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心情,下意識低下聲音,有些幹澀的開口:“馬爾高,我……”
“行了,別再找借口了。這不僅是我們的想法,也是老爹的意思,你就理解一下吧。”
馬爾高抬手,隔著黑色的禮帽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腦袋。
鈷藍色的眸子中,清晰的倒映出了這個年逾不惑的男人臉上,那溫和而包容的笑容。
“畢竟,沒有哪個父親和兄長,會願意看見自家兒子和弟弟帶病出門的啊。”